秦禮繼續翻書,唇角輕勾:“那就讓他守著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屍體緬懷去吧。”
鬱南還是為夫人感到不值,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老板打算怎麼處理老爺的私生女?”
秦禮卻冷淡道:“禍不及子女,隻要她不認祖歸宗,我可以放她一馬。”
主要是考慮到這女孩對沈靳舟來說很重要,最近他們在合作,不好徹底撕破臉皮。
他已經翻了好幾頁書,鬱南還站在這裡看著他。
秦禮掀眸,與之對視上,“怎麼,還有事沒彙報?”
鬱南沉了口氣,正色說:“港城的江先生聽說你來申城,想見你一麵。”
秦禮又把視線放回書上,淡淡道:“跟他說,過幾日處理完這裡的事,我親自到港城拜見他。”
……
許盈這兩天不去學校,一個人躲在衣帽間裡,失魂落魄,整個人都蔫了不少。
沈奶奶來過,瞧著小姑娘這副模樣,心痛萬分,安慰的話說不出口,反倒是自己一直在抹眼淚。
祁莫在白天的時候都會過來陪她,給她帶了很多好吃的,陪她坐在地毯上單方麵輸出聊天。
許盈對於誰來了都不置於理會,她沒這個心情,“莫莫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祁莫走後,天已黑,沈靳舟端著一碗糖水進來,與她相對而坐,思索著什麼。
“兩天都沒好好吃飯了。”他給她送去一勺糖水,“乖,妹妹張嘴。”
許盈雙眼無神,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乖乖張開嘴巴。
沈靳舟寬慰一笑,半開玩笑道:“我都答應會讓你媽媽回來了,怎麼還給我擺臉色呢,妹妹找打嗎?”
許盈沒有把他的話當真,乾涸的眼淚又簌簌開始掉落,平常他一哄她,她就會眉開眼笑。
可是現在不行了,事實擺在麵前,越是哄她,她越是不受控製地難過。
像在不斷提醒她,顧傾南已經死了,最愛她的人死了,她永遠都感受不到那個人掌心裡的溫暖。
她甚至還來不及成年,來不及報答媽媽對她的養育之恩。
然後一切戛然結束了,她和顧傾南的母女情份到此為止,不會再有以後。
這種痛,她難以承受。
沈靳舟喂她吃芋圓糖水,在想著的是,到時候帶她去見顧傾南,又不知道會開心成什麼樣。
許盈看著他的眼睛。
這兩天她沉浸在過去十幾年和媽媽的回憶裡,沒怎麼用正眼看過人,也沒有關心彆人的事,但今天聽祁莫提起夏顏在住院。
“夏阿姨還好嗎?”
沈靳舟放下糖水碗,手臂圈住她的身體,順順她的背,“我剛從醫院回來,她沒事。”
許盈哭得更厲害了,“那就好。”
沈靳舟沒忍住,在她頭頂親了一下,隨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神一冷。
警方初步判定這場火災是意外,媒體那邊也被祁家壓了下來。
但其實隻要仔細一想就可以看出問題。
這場意外,隻有顧傾南喪命,除了夏顏故意吸入濃煙造成半昏迷,其他人可以說毫發無傷。
以此不難看出,是有人要製造意外除掉她們。
這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他現在隻希望祁天覷和秦禮不要往其他方麵上想。
一旦計劃被識破,還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
陶平躊躇著走進來。
沈靳舟偏頭,“什麼事?”
陶平眉眼間竟有一絲慌張。
沈靳舟凝眸,“你去備車。”
許盈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忙抓著他的衣服,“夏阿姨出什麼事了?”
沈靳舟衝她微微一笑,“不是的,有些事沒處理好,我先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
起身走出去時,許盈呆呆地看著一前一後的背影消失在她的房間。
.
兩人火急火燎開車出去,陶平坐在副駕座,一邊看著上麵的定位,一邊彙報:“顧小姐在五分鐘前給我們發來求救信號,我們的人都被他們……”
油門不斷被踩低,沈靳舟雙手緊握方向盤,專注目視前方的道路,雨刮在左右擺動,下雨天的視野沒平時好。
申城連續下了兩天的雨,老天都仿佛想要徹底熄滅這場有預謀的火,現在就差把人送出去。
到了緊要關頭,他越不放心。
果然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秦禮猜到火災是個局,自然也就知道顧傾南沒有死。
陶平道:“他不僅生性多疑,他們的人也很厲害,完全避開了我們的跟蹤。”
沈靳舟微微皺眉:“祁天覷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有。”陶平說,“他這兩天為自己公司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應該沒時間想其他事情。”
“秦老先生呢?”
陶平說:“又去看顧小姐了。”
·
懸崖身後萬丈深淵,凶險的海水翻湧,寒冷的風呼呼而過。
這場雨後,申城將會一夜入冬。
顧傾南被他們追到無路可逃。
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中走出來一位氣質與眾不同的年輕男人。
秦禮手裡擎著一把黑傘,一身黑衣服,那雙眼眸也黑到了極致,身姿挺拔,氣質超脫世俗的冷。
他眼底懶懶的,語調慢條斯理又充滿戲謔:“顧小姐,跟我回去就這麼為難你嗎?還需要大動乾戈來死裡逃生。”
涼涼夜色中,顧傾南的臉色極其慘白,雨水淅淅瀝瀝落在她羸弱的身軀,如一隻待捕且手無縛雞之力的獵物。
分不清臉上到底有沒有淚水。
她雙手環胸,抱緊了自己:“你們再逼我,我就從這裡跳下去,我是不會跟你走的,我寧可死!”
反正橫豎都是死,落到他手裡,說不定生死不如,這些日子她厭惡至極,早就厭煩了。
而那個人,她也不想見他,死也不願求他幫忙。
秦禮倒是沒有拿她女兒來威脅她,緩聲道:“顧小姐彆衝動,我自小就沒了母親,讓你跟我走,我並不會像祁天覷那樣對待你。”
顧傾南正思索著他話裡的意思。
秦禮忽然冒昧地問:“你當我媽媽吧,回去照顧我,像你對許盈那樣,無微不至關心我,可以嗎?”
“我是真心的。”他真誠地說,“我以後會替你解決掉祁天覷這個大麻煩。”
顧傾南都要懷疑自己聽錯了,活了那麼多年都沒聽說過這麼離譜的要求。
“你不是應該很恨我嗎?”
“當然,我恨。”秦禮上前一步,黑皮鞋避開地上的小滑石,踩在積水上,“但是恨解決不了我失去母親的恐懼,我想你以另一種方式彌補我。”
他也不是像外麵的人所傳的那樣殺伐果斷。
顧傾南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道:“是你父親的錯,你應該讓他彌補你。”
話剛落,遠處響起車輛的引擎聲。
秦禮朝光亮處看去,勾了勾唇,“應該是熟人。”
還沒看清什麼人的時候,有男人清冽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秦先生要抓我的人,問過我沒有?”
秦禮身後的人紛紛擋在前麵。
三五米外,沈靳舟站定:“這裡是申城,不是你胡作非為的地方。”
他身後的人也紛紛舉起槍對峙,人數明顯比秦禮的人要多很多。
秦禮表情如常,寂聲道:“我要是想胡作非為,你恐怕也拿不了我怎麼辦,彆看我的人比你的人少,準頭也未必了。”
意思是他們都是從小精選出來培養的殺手,經曆也不一樣,身上有股不顧一切的狠勁,確實是他們不能比的。
沈靳舟隨意掃了他們一眼,溫淡道:“那要試試嗎?”
他們的人也不甘示弱瞄準了他們。
秦禮眉梢眼角含著輕蔑,溢出陰戾氣,“我們這樣自相殘殺有什麼意思?”
他一個眼神,鬱南擎著黑傘走到顧傾南身邊。
顧傾南下意識遠離幾步,鬱南把傘遞給她又走開了。
“看到沒。”秦禮勾了勾唇,“我把她帶回去並不會傷害她,還會好吃好喝地供著,沈少爺放心好了。”
沈靳舟不會因為他這個無足輕重的舉動就改變對他的看法,隻覺得可笑:“你是什麼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話未落,忽然,樹梢處響起兩聲槍響。
緊接著——
站在懸崖邊的女人直直往後倒去,墜入萬丈深淵。
沈靳舟幾乎是在下一秒就衝到了懸崖邊。
但差一點——
差一點就可以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