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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坊,楊家。
何氏麵色難看地靠在軟塌上,她就是在這裡,將管家的權柄暫時交給謝氏的,可她沒想到僅僅半日的功夫,謝氏就將楊家變成這般模樣。
族中牽連進去那麼多人,謝氏還要從頭徹查賬目。鬨得族中人人自危,方才就有不少人擠在她屋中,盼著她能為她們做主。
可現在她都不知曉,是否還能收回中饋大權?
何氏早就後悔了,她不該那麼輕易信了謝氏的話,現在楊明山肯定要倒了,但隻怕他們也沒什麼好結果。
“娘子,”管事媽媽上前道,“於媽媽回來了。”
何氏精神一振,她將於媽媽派到謝氏身邊,就是要清楚知曉謝氏動向,雖然於媽媽一直不曾送任何消息回來,但可能是被絆住無法脫身。
主仆這麼多年的情分在,何氏還是對於媽媽抱著一線希望。
“二娘子。”於媽媽進門行禮。
從前於媽媽就直接喚她“娘子”,“二娘子”多少顯得生分。何氏卻也顧不得這些,忙著問:“謝氏那邊怎麼樣?她是如何思量的?到底要做什麼?”
於媽媽沒有開口。
何氏皺起眉頭:“她是不是吩咐你與那些郎婦去做事?”
這次於媽媽點了點頭。
何氏就要追問,於媽媽道:“但奴婢不能告知二娘子。”
何氏麵容一僵,整個人怔在那裡,旁邊的徐媽媽見狀插嘴:“二娘子這些年對咱們不薄,你可彆犯了糊塗。”
於媽媽抬起眼睛,臉上雖有一絲怯意,目光卻很是堅定:“這些年奴婢儘心儘力為二娘子辦事,不曾有半點疏忽。”
“二娘子讓奴婢去大娘子身邊,奴婢也想著做好差事回來複命,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奴婢現在……回不來了。”
這是背叛恩主。
這才幾個時辰啊!
何氏心中燃起怒火:“我就算養一條狗,也不會這般。”邊說邊將手中的暖爐丟擲出去。
暖爐砸在於媽媽身上,還熱著的炭火灑出來,燒著了於媽媽的裙角,於媽媽沒有急著撲火,任由身上冒起屢屢青煙。
片刻之後,於媽媽才又開口:“二老太爺進了大牢,奴婢總要擔些乾係,二娘子念在孝義當先,不可能再用奴婢,甚至還會對奴婢加以懲治。更何況奴婢也沒及時傳回任何消息,日後二娘子隻會愈生猜疑。無論怎麼想,奴婢回來都是條死路。”
何氏氣急:“這都是謝氏的手段。”
於媽媽點頭:“是,既然鬥不過就隻能追隨。奴婢這些做下人的,沒法選出身,但跟個厲害的主子,也能活得輕鬆些。”
何氏胸口一疼,就要再開口訓斥。
於媽媽接著道:“用不了多久,二娘子也得聽謝大娘子之命行事,奴婢慫恿二娘子與謝大娘子為難,會死得更慘。二娘子看在奴婢追隨這麼久的份兒上,賞奴婢一條活路。”
於媽媽說完躬身叩首。
何氏哪裡聽得進許多話,她就想打死眼前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心裡想著,手抄起了桌邊的瓷盤,就要向於媽媽頭上砸去。
就在這時,門口卻傳來下人的稟告。
“三房……那邊的謝大娘子讓人來尋於媽媽,”下人道,“讓於媽媽立即過去侍奉。”
何氏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抿緊了嘴唇,幾次想將瓷盤脫手,無形中卻似有個力道,將她的手臂牢牢握住。
地上的於媽媽爬起來,徹底抖掉了身上的炭火:“奴婢告退。”
踏出了房門,於媽媽才聽到背後傳來碎瓷的響動,她深吸一口氣,看來她沒有選錯。從今往後,她不必再有彆的心思,緊緊跟隨大娘子就好……
因為,沒有什麼後果,比背離大娘子更加可怕。
……
大名府城外,陳窯村。
陳平靠在一旁睡著了,今晚他感覺到格外的暖和,都是因為楊欽給他分的這些藕炭,他的母親鄭氏卻沒有睡。
鄭氏看著藕炭上發出的火光,目光渙散,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不一會兒功夫,陳家大門被人敲響,鄭氏起身去開門,隻見是同村的兩個婦人。
“你聽說了嗎?”
三個人進了門,其中一個婦人就迫不及待地道:“永安坊那邊出事了,巡檢衙門抓了好多人,聽說……是因為私運番貨……”
另一個顯然也被這消息振奮:“我們要不要去巡檢衙門試試……我們……”
鄭氏低下頭將左臂從袖子裡伸出,手臂一端連著的左手無力地耷拉著,就像一朵早就枯萎的花,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鄭氏神情顯得有些木然,她緩緩開口道:“我的手怎麼丟的,你們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