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內侍走進內殿,卻沒有上前打擾,而是默立在一旁侍奉。
禦座上,白袍紅帶的官家半靠著引枕,麵容看起來格外的消瘦。其實這段日子官家病疾纏身,整夜咳嗽難眠,剛剛好轉了些,沒想到這時候鬨出了大名府的案子。
但畢竟做了幾十年的皇帝,即便身子再虛弱,目光仍舊清澈有神,散發著天子獨有的威儀,也正因如此,官家才能在黃內侍“逃回”京城之後,立即下令禁軍出兵捉拿大名府一乾官員。
大梁的這位官家拿起小報來仔細查看,覺得上麵的文章頗有些獨特之處。他看向文正臣“這小報出自民間,卻也是有人暗中插手才會有這般的結果。”
官家說暗中有人插手,指的是王晏。
文正臣躬身道“依微臣所見,王天使不過就是題字而已,小報中的文章沒有一篇經過他的指點。”
官家淡然地道“難道不是因為這小報,大名府的事才會暴露於人前?”
文正臣麵容肅然“並非如此。”
官家仔細聽著文正臣的見解。
“不是因為小報,而是因為民眾,”文正臣指了指小報,“不是有人利用小報做事,而是小報將小民的處境寫了出來,一斤藕炭不過三文錢,卻引來旁人覬覦。”
“一個小小的石炭礦,差點葬送了整個村子的性命。”
“一隻泥爐而已,就是百姓取暖煮飯之物,卻也要被人布局謀算。”
“做出藕炭和泥爐,活命不少貧困百姓的人,也要被誣陷。”
“小報將事實寫出來,被人記恨,若非寫文章的人不是秀才,也早就身陷囹圄。”
“所以撬動這一切的是百姓。”
“它讓我們知曉,大名府已經容不下一個尋常百姓。”
文正臣喜歡這小報,不想讓小報被冠上這樣的罪名。
若是小報成為了一種手段,那它也不能再留存於世,因為今日打擊的是劉知府,明日可能就會將矛頭對準朝廷。
官家不會允許這樣的東西在坊間流傳。
官家仿佛若有所思“是這樣嗎?”
旁邊的內侍已經將藕炭點燃,連同泥爐一同捧到官家麵前。
“放下吧,看看它能燒多久。”
說著官家又吩咐內侍賜座,將手中的賬目遞給文正臣“你也看看吧!”
這麼一個小泥爐就擺在一旁,等到官家批完劄子,文正臣也將賬目都理清楚,藕炭依舊在燒著。
“你說,他們叫它佛炭?”
文正臣應聲“做這藕炭的謝氏,隻是想要借用佛法保住這藕炭,否則很快就會有人插手藕炭買賣,將它變成與木炭一般昂貴,到尋常百姓再也用不起的地步。謝氏雖是騙了天下人,卻也是出於一片善心。”
“好一句出於一片善心,朕的大梁到了什麼地步?想要行善的人,卻隻能借助於謊言。”官家的眼神漸漸染了一層怒火。
半晌,他又開口道“若是讓你去提領榷場,你可願意?”
沒有說是哪個榷場,但最近要打開的就是西北的那個。
文正臣起身下拜“微臣一定竭儘所能為朝廷管好榷場,即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朕不要你死,”官家道,“隻讓你好好為朝廷做事,不要再讓那些人利用榷場謀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