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安了心,他們的雪橇終於要進入白茫茫的冰海。
大家依靠著太陽和星光的位置進行導航,尤其是夜裡,環繞北天極運動的那些關鍵的星星,就是最佳的導航。
或是懷疑、或是興奮、或是盲從,或者什麼都不想。
禦夫以麻繩鞭子敲打馴鹿,第一輛雪橇背對著朝陽,羅斯人和他們的仆從,向著蒼白的冰原前進。
如果有人可以通過鳥瞰的上帝視角,就能看見一大團黑壓壓的物質,突出的在冰原快速挪動。它們恍若海豹群,又完全不是海豹。
他們看似體型臃腫,速度可一點都不慢,並在海冰上留下一道道明顯的痕跡。
北風吹拂留裡克的小臉,吹拂他忐忑的新。他身為首領之子自然身處領頭的雪橇,所有雪橇都緊跟他的步伐。
四周的環境簡直是絕對的平坦,而這,恰恰是所有土生土長的羅斯人不曾領略過的。
縱使平日裡也有不少主人跑到海冰之上鑿洞誘捕海豹,卻沒有人膽敢深入海冰深處。
大家紛紛瞪大雙眼,在極度的忐忑中欣賞著一望無邊又絕對平坦的冰原。一雙雙眼睛又瞄向蒼白的冰麵,凝視寬大的雪橇板滑過浮雪的場麵。
如果說留裡克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路無言,同坐一輛雪橇的奧托也保持著沉默。
漫長的旅途終究帶給人們以枯燥,一行行進了很長時間了,雪橇上的人們見得擔憂的危險根本不存在,雪橇不還是平穩移動麼?想必未來也是如此。
許多人礙於雪橇的輕微震動,這震動弄得人昏昏欲睡,便有不少人裹著獸皮,互相依偎著小憩。
唯有馴鹿,吃飽了乾草的它們在持續狂奔。
隨著夜幕的降臨,疲憊的馴鹿都得以喘息。羅斯人賞賜給使役的鹿大量草料,不過問題也來了,奧托見到那些鹿瘋狂進食的模樣,不由擔心它們會在大軍回到羅斯堡之前,紛紛餓死於冰麵。
曾經奧托也是想要把俘獲的大量馴鹿全部驅趕回老家的,偏偏大部分鹿都死了。
羅斯人就用準備好的柴火,在冰麵上點燃了十攤篝火。
冰原反射著月光星光,天宇還有很暗淡的極光,哪怕是夜幕降臨,整個世界因為冰雪的原因,能見度實則不低,若是大軍強行啟程,他們依舊可以夜間行進。
但大家礙於舟車勞頓,所有人的隻有在啃食乾糧的時候對前途聊聊外,羅斯就躺在準備好的舒展開的寬大鹿皮裡,不停的扭轉身子使得全身被包成肉粽,鹿皮成了絕佳的睡袋。
至於所有的科文人部落民,隻有裹著各自的粗麻布衣服,依靠篝火的溫暖了。
富含油脂的鬆枝被燒得劈啪作響,留裡克有些驚奇篝火似乎對冰層毫無影響。
許多人已經沉沉睡去,奧托圍著篝火,猛灌自己一瓶烈酒,現在正是酒意上頭的時刻。
奧托拖著暈暈的身子挪到望著火苗發呆的留裡克,突然說:“很快,我們就能回去了?”
“爸爸,你喝酒了。”留裡克扭頭問。
奧托勉強擠出笑臉:“最後一瓶,回到羅斯堡,你要給我製作更多。你說,神給你什麼啟示了?我們還要在冰麵上呆多久?”
“這也許還有兩天。如果快的話,還有一天。”
“這麼快?你確定。”奧托聽得大喜過望。他沒有任何的懷疑,又拍拍留裡克的肩膀:“早點睡覺,明早我們還要快點走。”
其實留裡克的估計有些保守,實際上羅斯大軍僅僅在第一個白天,就狂奔了長達七十公裡!倘若他們出發的更早一點,還能奔襲得更遠一些。
這實在是驚人的旅程,哪怕是對於經過使役訓練的馴鹿,一天八十公裡,基本就是雌鹿的極限,雄鹿倒是可以跑得更遠一點。
羅斯人實際已經處於海灣的中心位置!
雖是中心,這冰層也有接近兩米厚,許多地方的冰層厚大十米,甚至還有更誇張的存在,還因為它是緩慢凍結的,這樣的低鹽度海冰,硬的像石頭。過分厚的冰層斷裂,便是未來的危險冰山
但海冰的天然延展性使得凍結的海麵,局部地區的冰會變得異常,那種異常,是羅斯人、養鹿人和科文人從未見到試過。
次日,天還未亮之時羅斯人就開啟了新的旅程。
非常糟糕的是,由於一些人禦寒工作沒有做好,有多達十名鮭魚之主部落的女人和孩子,她們被試圖喚醒之時,被人發現已經和冰原融為一體。
沒有誰過度悲傷,更多的就是人們的惋惜。
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這是挑戰一個全新的未知,隻要踏入這冰海,什麼奇觀、什麼慘劇,都不再是匪夷所思的。
然而,不算出扭曲的大地,終於讓大家警惕起來。
“那是什麼?!”留裡克小手指著前方的隆起,大聲質問。
奧托眯著快被冰麵反射的陽光刺瞎的雙眼揣測:“也許隻是單純的冰吧。”
“啊?難道冰還能組成一堵牆?!”
其實所有人都逐漸感覺到雪橇的行動變成緩慢了些,馴鹿的喘息也變得更加沉重。
還是鐵匠卡威有經驗,他緊急製作了一個確定垂直度的調子,錯愕的覺察到整個隊伍居然在爬坡,大家都處在一個上坡中。
冰海的上坡?
事實就是如此。
膨脹的海冰引得其在海麵上隆起成巨大的條形鼓包,它愣是綿延超過五十公裡,其高度也破天荒的達到二十米!
由於一直在緩慢的上坡,羅斯人一時間沒有察覺到,更從未經曆過這一情況。
直到隊伍的最前端,因為冰層的內應力過於強大引起的冰層斷裂,一座極具隆起累計高達三十米的冰山,赫然出現在大家麵前。
“爸爸,看來我們要繼續前進了。”留裡克勉勵道。
奧托的心臟在狂跳,他無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事,很顯然,必然是奧丁才能創造這樣的奇跡——冰封海邊並創造一座大冰山。
“走吧!我們征服它!”
隊首的雪橇全力以赴,馴鹿喘著可怕的粗氣,一步一個坑似的拖拽雪橇攀登。
等到留裡克終於站在了冰山之頂,所簡單到的,完全令他渾身戰栗。
奧托亦是激動得說不出來話,因為遠方,就是大地!
哪怕是被積雪覆蓋,那也是大地!透過完美澄澈的空氣,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陸地,呈現在奧托、留裡克父子,乃至隨行的露米婭、露米、泰拉維斯和賽波拉娃這樣的孩子。
沒有人以這樣的視角觀摩大地,奧托敏銳的注意到偏西北方向的大地,存在一小片特殊的凸起,不由得進一步渾身發抖。
“留裡克!那裡!”奧托伸出顫抖的手指向那邊的凸起:“難道,那裡就是”
留裡克遠眺那看似突兀丘陵的存在,麵帶微笑淡定的說:“你沒有猜錯,是羅斯堡!是我們的家!這片海岸線上,隻有我們的羅斯堡旁邊,存在一座山丘。”
奧托如卸重負一般的仰天長歎,然後興奮地跪在地上。他麵相太陽高舉著雙手,讚美道:“偉大的奧丁,感謝你的恩賜,我們回家了!”
他又迅速站起來,麵向著“冰丘”下所有的族人和仆從拔出寶劍,劍鋒直指那被冰丘掩蓋的世界。
奧托狂嘯道:“兄弟們!前麵就是羅斯堡!我們回家!回家!”
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見得首領所在的雪橇突然消失(已經跑到冰丘另一麵),其餘雪橇緊縮其後。
終於,所有人都看清了大地,接下來的旅途再不需要星星太陽來導航,那冰封海岸線的凸起山丘,就像是燈塔一般,吸引這些例假近兩個月的孩子們,回到羅斯堡。
而最後的歸途,就剩下最後的二十餘公裡。
在太陽落山前,龐大的隊伍進入到羅斯堡的峽灣。
人們注意到從不可思議方向出現的大量挪動的黑影。羅斯人本能的保持戒備,所有拿得動武器的男人齊聚在冰封海灘,包括留裡克手下的孩子們,也都手持兵器迎擊可能的偷襲。
因為來者明顯來自東方,大家想當然的認為那就是“東方人”,或者就是芬人跨過冰海襲擊了。
然而,當視力很好的人,紛紛看到那雪橇上高舉寶劍,一臉絡腮胡子隨風飄揚的戰士,剛剛還做好戰鬥準備反擊入侵的人們,這回喜極而泣。
尼雅拉著兩個女孩,她站在人群中,望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不由潸然淚下。再望著龐大的馴鹿雪橇隊,她哭得更凶了。
“媽媽,你怎麼了?”卡洛塔問,“是因為他們回來了嗎?”
“是!是留裡克,還有大首領”
“你為什麼哭呢?你應該高興。”
抹一把淚,尼雅輕輕捏著卡洛塔的笑臉:“你現在還不懂。等你嫁給留裡克,等你也有了孩子,就能體會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