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奧托回到故鄉羅斯堡,僅僅從表麵上來看,故鄉已經有了全新的麵貌。
歸來,他召見了很多人,又去了祭司長屋看看衰老的大祭司。
而十個據兒子聲稱來自山脈另一邊的巴爾默克旅人,奧托暫且僅以王者的姿態,接受他們行的戰士禮,並許諾會在幾天後和他們好好聊聊。
舒緩的滿是碎石的海灘,現在多了一批木質棧橋。
昔日的羅斯堡,大量的船隻是被直接拉到碎石海灘,更有甚者直接被拉到大木棚裡,造船匠與木匠會在冬季修善它們。冬季,幾乎沒有哪個船主會放任自己的船被海冰風封凍在岸邊。
時代悄然變了!
瞧瞧那些棧橋,它們是古爾德家族的所有物,亦是羅斯部族的真正碼頭。
棧橋兩側停靠的儘是敦厚的大型貨船。
它們真是太沉重了,看來真是休想將其推到海岸,而且也毫無必要。它們堅固的體態已經完全泡在海裡,硬生生抗住海冰的壓力。
相比起以往,羅斯堡的船隻總數前所未有的多,海岸邊恍若長出一片灰白色的樹林,那都是高聳的桅杆,以及附著其上被收攏的風帆。
畢竟時間已經是十月份,人人都想相信莫看現在陽光還算明媚,第一場雪總會突然降臨。
部族遷徙到羅斯堡的峽灣已經超過半個世紀,此地氣候水文如何,本地人極為清楚。
第一場雪後,整個世界都會變了模樣。哪怕大海不會瞬間封凍,陸地極可能被沒膝深的積雪覆蓋,羅斯人的生活方式也將有了徹頭徹尾的變化。
一個明媚且寒冷的開始,奧托從他那舒適的床榻蘇醒,他輕輕推開身邊熟睡的衰老妻子,也無疑打攪另兩個房間睡覺的孩子。獨子留裡克經曆了一個驚心動魄又意義非凡的夏天,一個孩子正向他的父親展現何為天生的強者!
他站在空蕩蕩的廳堂,往壁爐填幾塊碳,推開厚實的木門,一股帶著香氣的寒冷撲麵而來。
是那些布裡吞女仆,她們已經照例在熬煮清晨的麥粥了。
須臾,整個家族蘇醒過來。
搭在木牆邊的木桌被放下來,曾經僅有三口的微小家庭,而今變得頗為龐大。
留裡克的身邊正被露米婭、卡洛塔、艾爾拉、賽波拉娃四個與之基本同齡的女孩簇擁著,她們注定是留裡克的女人,自然也是首領家族的一份子。
一個寬大的木碗裡盛滿了熬爛的麥子,它被放了鹽,更加合乎奧托的胃口。
不久,一個陶甕被兩個女仆合力拎上桌案,裡麵是諸如黃根胡蘿卜、卷心菜和洋蔥的大亂燉。
既然回到了故鄉,一瓶烈酒完全成了首領一餐的標配。
這是早餐嗎?不僅僅是。羅斯人經常是早餐午餐一起吃,奧托欣慰地吃到這豐盛的充滿穀物的一餐,罷了他還要正式的考察一番羅斯堡的現狀。
喝了半瓶酒,又吃了半碗麥子,奧托真是興起。
“留裡克,你乾的不錯。”
“嗯?”光顧著用筷子扒拉麥粒的留裡克抬起頭,其他的女孩亦是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有關餐具的事,奧托從不覺得兒子乃至被他訓練的手下們,都是用兩根木棍竭力取代勺子的作用。難道孩子們的小手都非常靈活嗎?看看自己粗糙的雙手,肯定做不了什麼精細的事,比如說操縱兩根小木棍。當然,操縱兩根大木棍可是他得心應手的,那就是船槳!
奧托的心裡毫不猶豫的將“筷子”當做一種異化的船槳,能靈巧地操縱它,說明兒子沒有忘本,那些來自各種部族的孩子們,也真的在積極的去做羅斯人。
奧托看得欣慰,這裡就更要說上幾句。
“我打聽了一下,古爾德家的倉庫裡現在的確滿是麥子。海邊還有幾幢建設好了的大木棚,還有用鬆木開始拚湊的滑道,我知道那些造船匠已經在我們的家園落戶。很多人才加入了我們,這都是你做的好事啊。”
這番誇獎留裡克有些洋洋自得,他謙虛道:“爸爸,你還沒有去東邊的奧盧河,向那些科文人收稅。還有我,我也該去北方一趟,去艾隆堡拿走當地人的貢品。”
“很快,我就組織船隊完成今年最後的索貢,此事不必你擔心。我就是想著,你是認真的嗎?口風已經散布出去了,從明天開始,你要故意銷售一批糧食?”
“我和古爾德早有約定。”留裡克嚴肅起小臉,“你抱怨我太破費,導致我們家的銀幣縮減得厲害。我會賣掉一筆糧食,族人手裡的一批銀幣又會回到咱們的手裡。爸爸,你知道我的態度的。那些銀幣隻是銀幣,寒冷的冬季能溫暖人心的不是銀幣,而是用銀幣買來的糧食。依我看,僅僅對於咱們部族,你我從不必糾結於銀幣,以前咱們部族手裡銀幣銅幣都匱乏的時期,生活還是照過的。爸爸,你能明白嗎?”
留裡克興致勃勃說了一大通,試問微醉的奧托如何聽得明白?再說留裡克的一席話實在有些高深。
“依我看,銀幣、銅幣還有金幣,它們都不是那麼重要。我們的確很需要它們,但不能依靠他們。依我看,維係我們部族的穩定的最重要的物資,就是兩種,吃的和穿的。最重要的,就是食物!作為首領,我們必須儲備大量的糧食和肉乾,就像東邊新羅斯堡移民做的那樣”
留裡克想要描述的,就是在他治下的羅斯部族,經濟運行的核心當是糧本位。
糧本位,這個糧指代的就是指各種耐儲的食物,令其履行一定的貨幣性能。
現在,能存儲下多大八十萬磅糧食的倉庫,真的隻有古爾德家族所有。將糧食皆存放在那裡,是否很有風險?留裡克覺得那是極為安全的。
古爾德本人就像是向頭狼露出柔軟腹部以獻出忠誠的次狼,這個自詡人生不足十年陽壽的老家夥,正在瘋狂的給自己的子嗣,為了在全新的羅斯首領治下混上一個高貴的地位,乃至更光明的未來。
像是古爾德這種大商人,為了囤積那巨量的物資,就有動機去修築更大的倉庫。
羅斯部族,實質上就是一個蒸蒸日上的經濟體,歸根到底,都是大家為了食物而奮鬥。偏偏這個世界交易的媒介就是不會腐朽的金銀,如若貿易僅僅陷於部族內部,由金銀銅構成的貨幣體係還是那樣堅不可摧的嗎?
整個部族都沒有發現,羅斯人的商業交易近年來極為依賴銀幣,自從拜訪了梅拉倫部族,又道聽途說其他不足的情況,留裡克覺得羅斯堡的現狀極為異常。
異常的根兒就在於到了現在,大量的羅斯家庭仍然保有著大量的銀幣。畢竟一年前的勝利劫掠,加上平日的貿易,最終在羅斯部族裡流轉的銀幣量,逼近恐怖的二十萬枚!
它具體表現形式,就是羅斯人突然變得有錢了!族人們有意在高消費,且造船、燒炭、燒陶等人工成本都大幅上升。明知道來羅斯堡做生意開始納稅了,大量的南方商人還是趕來,誓要從羅斯人賺到大筆的銀子。
商人們的確能賺到很多錢,但是,他們也鐘情於羅斯人開始大量製造的極為優質的鐵製品,其中不乏訂購的鋼劍。為了這些器具,他們願意一擲千金。
這帶來怎樣的結果?!
大量的銀幣依舊在羅斯堡這個小世界流轉,然建立在銀子上的經濟是極為脆弱。銀幣又不是信用鈔票,獲取它的手段幾乎隻有兩條路,貿易和戰爭,兩種手段都蘊含著很大的不確定性,留裡克對曆史的了解是,嚴重依賴白銀資本的國家,一旦白銀供應出現異常,或是它被另一種貨幣媒介取代,必將遭遇嚴重的社會危機。
雖然危機的苗頭羅斯堡根本不存在,留裡克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好好想想,說是杞人憂天也好,必須確立一個b計劃。
既然麥子的售價被定死在十磅燕麥兌一個銀幣,那麼燕麥就必須擁有一定的貨幣屬性。
倘若出現銀荒,羅斯人就必須再組織大軍南下搶掠喜歡埋銀子的哥特蘭人,能搶到多少就真的憑運氣。
糧食則不然,它的獲取可比銀幣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