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彆哭。告訴我,伊索塔爾瓦到底怎麼了?襲擊到底是什麼……你們為何敗……敗得這麼慘!”
最後一語實為重音,眾人看到酋長居然噴了一口老血。
是啊,為何敗得這麼慘?以瓦爾赫巴的三觀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
即便是親臨戰鬥,逃亡的人都不甚了解自己是如何敗得。
有人解釋“艾薩伊拉斯派人鎮守河口,可敵人的船大如土丘,桅杆和這裡的鬆樹一樣高。那些船發射致命的標槍,我們的箭不能射中他們,我們的人被他們輕易殺死。一大群鐵做的巨人從穿上跳下,敵人是殺不死,矛與箭可以殺死鹿,對他們毫無作用。”
這樣的說辭太過荒謬,實則這就是卡累利阿戰士眼裡的羅斯人的維京大軍。
不過在蘇歐米人的眼裡羅斯軍隊就是這樣的。當羅斯艦隊突然乍現時,他們試探性進攻被輕易粉碎,識時務的首領烏科馬上就投降了,靠著扮演恭順的獵犬,以及耶夫洛這種神奇的“內援”,才換來蘇歐米人在羅斯治下的和平。
便又有人說“我看到了塔瓦斯提亞人。他們有很多人,他們跟著那些鐵巨人殺戮我們。”
“塔瓦斯提亞?!”眯著眼的瓦爾赫巴強打著精神坐起來,剛想說活又是一口老血。
“父親。”他的兒子立刻攙扶起他。
“彆扶我,讓他繼續說。”
“是。”那人繼續道“必然是塔瓦斯提亞人,他們一定是向神秘的鐵巨人交易了靈魂。我們都知道,這世間隻有塔瓦斯提亞最恨我們,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謀略,出賣靈魂換取惡神的軍隊。我們如何能擊敗神的軍隊?熊祭壇的所有人都被殺死,我們的伊索塔爾瓦營地到處是被殺的族人。”
趕緊有人順著這一說法解釋“一定是艾薩伊拉斯大人察覺到了這一情況,才令女人們趕著鹿逃亡。我們奮戰到最後,如何是神兵的對手,我們成功找到了其他人,請大首領寬恕我們。”
塔瓦斯提亞人出賣了靈魂,和邪惡之神簽訂契約,換來“鐵巨人”摧毀大帳部族。
瓦爾赫巴覺得這可以相信,甚至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但他的兒子卡斯庫威覺得這很荒謬。
“惡神的軍隊擊敗了我們?塔瓦斯提亞人還沒有這個能力。父親,這個世界一定非常龐大,也許是域外的強敵盯上了我們……”
“我們在西邊根本沒見到塔瓦斯提亞人,他們消失了!一定是很多人獻祭了自己的靈魂。”瓦爾赫巴令兒子先閉嘴,之後長歎一口氣。
帳篷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終於,身為酋長的瓦爾赫巴開口了,他想了很多。
“如果那是域外的新敵人,我們就有可能殺死他們。如果那是惡神的軍隊,當塔瓦斯提亞人沒有更多的祭品,惡神也就不會繼續幫助他們。”他不知道實情,不過這番辯證的揣測實在給迷茫惶恐中的大帳部族民眾找到了心理的慰藉。
“我們也許無法擊敗惡神的軍隊,那就先行撤離。如果那其實是新的敵人,我們養精蓄銳還能可以取勝。兒子!”
“父親。”卡斯庫威趕緊側臉過去。
“我要死了……現在我把整個部族交給你。你不怕惡神也不怕任何敵人,這就是大家認定你為下一任首領的原因。現在部族遭此大難,可戰鬥的男人僅剩下一千餘人,我們還有一萬名女人和孩子要靠他們保護,還有十多萬頭馴鹿……你,千萬不能魯莽找尋敵人尋仇。”
“我會的。”
見兒子態度並不算堅定,瓦爾赫巴猝然舉起胳膊,攥緊兒子的手肘,一邊噴著血一邊說“至少幾年內!不準尋仇!在弄清敵人情況前,我們無力奪回熊祭壇。”
自己的手上全是父親吐出的血,卡斯庫威因驚恐睜大雙眼,“我不敢忤逆。”
“你現在就是首領,拿上我的佩劍,帶著所有的族人去小帳部族。你去迎娶那邊首領的女兒,你要聯合所有的卡累利阿人!這是我們所有人的災難,你要帶著其他人奮戰到底!”
說完,瓦爾赫巴已經昏了過去……
這一夜,卡累利阿人的盟主酋長因高燒昏迷,他的吐血實際是胃出血,此為他向族人掩藏的秘密,如今遭遇一連串的打擊,胃出血連帶著嚴重的發熱病終究是要了他的命。血液堵住了氣管,昏迷中的瓦爾赫巴死於窒息。
酋長病死了,大清早早就議論紛紛的民眾聞此噩耗。
那些眼淚流乾的民眾現在隻剩下乾嚎,他們不僅為酋長的離世悲傷,更是在為自己和部族可悲的命運悲傷。
如此殘酷的景象並沒有嚇傻卡斯庫威,他站在一個高出戴上了象征首領身份地位的黃金裝飾的鹿角頭冠,高舉起父親遺留的大首領之寬刃鐵劍,宣稱自己立刻繼任。
“族人們!我父親的靈魂已經去了祖靈!我現在就是你們的首領,更是所有卡累利阿人的首領。我們要在冬季牧場建立全新的營地!女人們!生育吧!男人們!守衛好我們的女人,讓她們安全生育!守衛好我們的孩子,讓他們安全長大!十年時間,我們就能恢複過來。
我要帶著你們和小帳部族做更親密的聯盟,我將迎娶他們的女人,我仍是所有部族承認的大首領。我一定會帶領你們奪回兄弟們,奪回我們失去的光榮!”
他們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卡斯庫威就給他們希望。他並非天生勇敢的首領,時事造人,大災難之後他必須立刻帶領族人重新振作。
他在戰場上並非最勇敢的戰士,現在他必須做大帳部族的第一勇士,哪怕是在也演戲。
瓦爾赫巴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他本就染有故疾,從西方的湖澤打出一大片豐饒之地成為卡累利阿新樂土,本是他餘生中最大的希冀。他死了,他的夢想也化作泡影。
沒有光榮的葬禮,一個泥濘的土坑就是他的墳墓,亦沒有墳塚也無墓碑,任何的記號物也是沒有。這是瓦爾赫巴對繼任者的遺願,是在他的任上部族遭遇毀滅性打擊,那就不配享有葬禮,作為有罪之人當草草掩埋做責罰。
馴鹿將大地踏平,整個部族開始新的降雨中,忍受著淒冷流著淚奔向北方。
曆史在這一刻順延著大趨勢,留裡克根本是提前一代人驅逐了卡累利阿人,實質上的占領了整個拉多加湖全部湖畔地區。
卡累利阿人這不是逃避,是為了未來反攻不得不做的戰略收縮。
卡斯庫威做了新的酋長,他斷然不信那些人的說辭,什麼“惡神的鐵巨人”都是被嚇傻者的胡說,是為戰場逃亡者的自我開脫,那一定是新的敵人!所謂言之鑿鑿的說法都是荒謬的,因為在西方抓到是蘇歐米俘虜都在說塔瓦斯提亞人被羅斯軍隊殺戮得乾乾淨淨。
羅斯?敵人應該是羅斯吧!
越是這麼想,卡斯庫威越覺得靠譜,最後他開始向遷移中的人們宣講自己“調查”出的結果。
那才不是“惡神的使徒”,是羅斯人,一群從遙遠之地殺過來的強盜,是令蘇歐米人臣服的強盜,也是殺死塔瓦斯提亞全族的強盜。
敵人是人!是人就能被殺死,隻要大家重新修養得武德充沛,勝利就將屬於卡累利阿。
卡斯庫威已經把實情的真相猜得不離十,整個移民的群體卻還在糾結自己是被惡神的軍隊打敗。
直到傳播“惡神”消息的祭司被卡斯庫威直接殺死,並揚言再敢信口雌黃者格殺勿論,這才逼得大家全都閉嘴。
終於,他們冒著新一場降雨抵達了冬季牧場,大帳部族的傳統冬季牧場,這裡距離白海已經不遠。這已經是極端偏遠的地域,寒冷時刻相伴,大帳部族在累計損失一半的民眾和兩成的馴鹿,終於逃難到了這裡開啟新的生活。
很多人相信,他們終於逃離了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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