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問題血淋淋地擺在柳多夫麵前,他有三個選擇。
其一,宣布脫離法蘭克,自立薩克森公爵。
其二,自殺,這樣兒子布魯諾自動繼承威斯特伐利亞伯爵爵位。
其三,繼續宣布忠於路德維希,留裡克向路德維希索要贖金,這樣後者就知道柳多夫戰敗,極大概率泄憤或是趁機削藩,從而讓維杜金德的子孫徹底成為庶民。
其一的政治冒險,成功了就是巨大輝煌。其二的選擇很穩妥但重塑輝煌遙遙無期。其三就是最愚蠢的選擇。
這些日子如同荒誕的惡夢,惡毒的諾曼人毀滅了阿勒布堡壘,近萬人斃命,恰恰是這些諾曼人,上午還是恐怖敵人,到了當天夜裡就能成為盟友。
諾曼人真的有廉恥嗎?不,可能這個諾曼人的統帥、羅斯國王留裡克,他需要的隻是利益。
於是,柳多夫反問道“如果,我宣布反對路德維希,你幫我恢複薩克森公國。這對你真的有好處嗎?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知道的,我們薩克森人已經放棄了神木(世界樹)信仰,而你們還固執於過去的神。”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隨便你信仰什麼神,但我們需要切實的安全保證。在遙遠的北方,你能想到和不曾知曉的土地,都是我羅斯王國的領地。向南,便是丹麥王國。我們就是你所謂的諾曼人全部,我們其實並不想和法蘭克人打仗,但是,是法蘭克人率先挑起戰爭。我是不會屈從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戰迫和,讓法蘭克人知道我們的厲害從而避免以後的戰爭。”
留裡克的大戰略的確如此,但派出一群禦用海盜去偷襲法蘭克市鎮打家劫舍,搶到羅斯王國發展的資本何樂不為。
在官方立場上,與法蘭克勢力劃清楚辯解,要求對方宣布與維京世界將和,這是必要的。所以雙方中間間隔一個緩衝國,此乃很合情理的事。
畢竟在“查理曼大征服”之前,維杜金德統治的薩克森公國,的確是法蘭克與維京世界的天然緩衝國。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柳多夫勾下頭沉默良久,他思考一番,緩緩抬起頭“顯然,我已經沒有猶豫不決理由了?”
“做出選擇吧!霍裡克已經被我擒拿,當你邊界後,你所代表的法蘭克勢力不複存在。日德蘭還有大量的薩克森人!我無意殺戮搶劫他們,同樣丹麥王拉格納也不會。我需要你自立為薩克森公爵,你隻要這麼做,我羅斯王國第一個承認你,我還會說服拉格納承認你。”
”那就乾吧!我就是薩克森公爵。“
“好。我承認你。”
柳多夫宣布變節了,或者說他從重拾祖先的榮耀。他去年進入日德蘭就打出了“維杜金德之孫”的旗號,如此立刻籠絡大量薩克森人。
這一旗號非常的好使,事實他也的確是維杜金德的血統直係後裔。
他的階下囚生涯之維持了幾個小時,當他宣布反對路德維希自立薩克森公爵後,便不再是囚徒而是盟友。
所以,當第二天早晨,拉格納匪夷所思地看到留裡克兄弟竟與那個恢複精力的戰俘談笑風生,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是拉格納生擒此人,想不到自己的好兄弟所謂“此人有利用價值”而特彆看管,竟是這樣看管的?
他想不到,一個決定戰鬥到死,也幾乎的確是戰到最後一人的家夥。留裡克竟放縱此人隨便走動,對其毫不防備。
遂到上午的一場特彆會議,拉格納做夢都想不到,戰俘柳多夫會以自由身參與到羅斯-丹麥聯軍的軍事會議中。
“你是一個下賤的俘虜!怎麼可以在這裡?!留裡克,你在乾什麼?!”
拉格納指著柳多夫的鼻子羞辱,後者忍著憤懣一言不發,還是留裡克打起圓場“拉格納兄弟,情況已經變了。這裡沒有下賤的俘虜,隻有我們的盟友。”
“盟友?該不會是這個男人?”
“是。他現在是薩克森公爵。”
關鍵時刻,蠻勇無畏又兼顧能屈能伸的柳多夫說話了“你是丹麥王?而我,是薩克森公爵。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就讓一切回到幾十年前吧!朋友,我不再是法蘭克人的封臣,我是所有薩克森人的公爵。讓我們聯合起來,一起反對法蘭克。”
當然,拉格納同樣是能屈能伸之人。他願意坐下來聽聽柳多夫的自述,恰是這番自述,引得他非凡的精神共鳴。
複仇,如果隻是殺死小嘍囉讓背後的黑手繼續逍遙,那是複得哪門子仇?
柳多夫不是敵人,路德維希和法蘭克大貴族才是敵人。
戰爭打到這裡,“恢複奧丁的榮耀”這種口號已經變了味,它被另一種名為“恢複祖先的榮耀”悄然取代。
丹麥要恢複舊秩序,薩克森要複國,羅斯要塑造穩定的波羅的海貿易網。
拋去因地理位置而暫未介入到波羅的海政治圈的卑爾根地區挪威人,能決定北歐泛日耳曼民族安定未來的三位強者就坐在一起了。
拉格納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己的部族靠著羅斯人的庇護才僥幸苟活,而今作為丹麥王,權勢並非穩固。
柳多夫到底是有封地,在薩克森故地有著強大號召力,這一點就比拉格納強。
無論兩人如何,麵對羅斯王國這樣的龐然大物都是弟弟。
為了各自的權勢穩固,為了避免遭遇法蘭克人未來的報複,三方就在這林德霍爾姆地峽,就在阿勒布堡壘的廢墟下,無所謂信仰的異同,他們做出結盟的盟誓。
三人麵對太陽發誓,彼此不內戰,一家受襲,其他人立刻出兵幫助。這就是未簽署書麵文件的同盟條約,但北歐世界,書麵文書仍舊是新鮮事物,領主們對口頭誓言更為關切,誓言有法力效益,足夠使得拉格納對於孑然一身的柳多夫改變態度。
如此以來羅斯軍攻擊漢堡,就變成非法之事。
原因無他,根據舊薩克森公國的領地範圍,漢堡自古以來就是薩克森的。
所以羅斯軍還是要進入漢堡,並借此為出發地,逆著易北河侵入法蘭克的路德維希的領地。屆時柳多夫作為恢複爵位的薩克森公爵,不但要出兵幫助羅斯-丹麥的複仇聯軍,還要拿出一批糧食犒勞盟友們。
柳多夫已經在做美夢,自己回到薩克森故地,大量苟活的平民會歸附,那些做了法蘭克順臣的薩克森人男爵也會宣布歸附,一瞬間就能組織起一萬人的農民兵。
現在的大問題是,戰場的爛攤子要解決,大量的死者至少也得是掩埋掉。
羅斯-丹麥聯軍還要繼續沿著海岸線南下,軍隊會直接推進到石勒蘇益格石牆(建立在荷爾施泰因地峽上)這一自古以來的丹麥與薩克森天然分界線。
這樣,丹麥王國就算收複了全部失地,接下來便可調轉方向侵入法蘭克境內。
隻要軍隊南下,給予柳多夫的就是巨大的機會。因為越是向南越有大量的薩克森人村莊,這些村民對法蘭克人有著刻在骨子裡的仇怨,要求他們歸附必定輕輕鬆鬆。柳多夫意欲利用這些南部的村民組織起軍隊,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為了帶領薩克森人複國,他開始行動。
一麵特彆的旗幟亮出,那就是一麵碳塊塗抹的十字旗,隻是在旗幟的左上角又以炭塊寫上羅馬字母“sakson”。
而這,就成了薩克森公國正兒八經的國家旗幟,很快柳多夫也不是孑然一身。
沒有人能抵擋住來自北方的大軍,全日德蘭的丹麥村莊立刻改變信仰重新自詡奧丁的戰士,承認拉格納為大王。全部的薩克森人村莊,他們不必放棄已經皈依的天主信仰,立刻承認柳多夫就是大家的公爵。
所以躺在馬車上隨軍南下的北方聖人埃斯基爾,他的心情是無比複雜的。
柳多夫背叛法蘭克,宣布複興薩克森公爵並事實上向法蘭克宣戰,但並沒有放棄神聖的天主信仰,等於說柳多夫並未背叛羅馬教廷。
可他竟與諾曼人結盟,這倒地算不算背叛呢?
埃斯基爾已經不敢想下去,因為,還沒有信仰天主的貴族與蠻族結盟,去攻擊另一個天主國家的先例。
身不由己的他無可能捂著傷腿逃跑,虧得留裡克這個蠻族崽子有良心給自己好吃好喝。且慢!也許……
作為資深傳教士,埃斯基爾固執地產生誤判——也許留裡克這小子,還是可以被我說服去接受洗禮的。
他到底是學聰明了,暫時根本不想多嘴,他注意到海陸並進的軍隊在向南進軍,也許留裡克這小子會擇機把自己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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