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你們看到了什麼?似乎,就是你們把民眾的情緒扇了起來。”
為首一人無懼大首領的苛責,他麵色極為凝重,微微得還有些咬牙切齒。“是馬匪。”他說。
“馬匪?果然又出現了?!”大首領瞬間虎軀一震。
“何止是出現。”另一斥候急不可待操持起大嗓門:“大人!我們危險了!他們在杜卡村廢墟上遊突然修築一座堡壘。甚至……甚至比您的堡壘更加堅固。”
“對。他們還有很多馬匹,我估計可能有五百匹。所以馬匪可能有五百人。對!一定有五百人。他們兵力如此之多,每個人都非常凶殘。”
“是的。我注意到森林都在震動,很多巨樹突然坍塌。當我想要冒險摸過去看看什麼情況,就看到那些馬匪從森林裡將巨樹拖曳出來。他們……是一群怪物。”
斥候們七嘴八舌,所言一個賽一個的離譜。
大首領眉頭緊鎖聽了許久,猛地清清嗓子:“夠了。他們是神人嗎?你們所言太離奇了。”
斥候們再互相看看,紛紛嚴肅表態自己並沒有看走眼。
有人拍著胸膛:“一切千真萬確。誆騙您毫無意義,現在我們的家園正是生死攸關。大人,我們必須做好戰鬥準備啊!”
“戰鬥準備?!”
看著說話者懇求的眼睛,大首領普羅茨瓦夫欲言又止。他定了定神,想了想嚴肅下令:“是否開戰還輪不得你們幫我做決意。此事必須經過眾首領開會討論,你們都下去吧。”
很明顯眾斥候對大首領的答複有些失望,而且寨子外是請戰的洶洶民意,難道大首領要給大家潑冷水?
不過混亂不會持續很久,到了夜裡來自各農莊的民眾都得回家睡覺。普羅茨瓦夫沒有露麵,他就怕與大眾麵對麵時耳畔全是請戰的聲音,最後自己真的被民意所裹挾草率地發動進攻。
如果他是一介莽夫就休想成為大首領,他的權勢得到各村莊首領的承認。成為大首領意味著更大的責任,越是在這危機之刻就更要冷靜。
他不得不考慮非常現實的事情,如果開戰勝算集合,若是打贏了,己方承受損失的上限又是如何?和沸騰民意有所不同的是,他很清楚上次的偷襲作戰,己方殺了三個馬匪,代價確實當場戰死、傷重不愈者多達四十人。如此離譜的交換比使得波洛茨克的精英必須冷靜。
義憤填膺的民眾不可能在最大定居點過夜,各村莊的首領得到了大首領的消息,他們勸戒自己的人回家去,最後由自己參與到關係到是否開戰的軍事大會。
因為大首領普羅茨瓦夫不是獨裁官,波洛茨克社群正處於村莊聯盟邁入城邦的過度時期,他有些像是被推選出的“狄克推多”,權力的確很大卻也有很多限製。大首領首先是最大定居點的首領,統治者家族固然在世襲,家族想要確保同盟村莊的支持就必須保證大家的利益不受損。現實的情況是杜卡村這一同盟村莊遭遇毀滅性打擊,各村莊擔憂災禍降臨自己頭上,自然自然高度關注大首領的態度。
“如果我顯得怯懦,就會被他們質疑。我有可能被拉下位置。”
普羅茨瓦夫壓力很大,他連夜召開軍事會議,與會者是各村莊首領,以及社群裡知名的一些力大無窮的狠人。
與會者完全繼承了白天裡民眾的激憤,大家對於開戰都持支持態度,至少在明麵上無人怯懦。
大首領看得真切,他被幾十雙眼睛盯著,吊頂的油燈矩陣火苗竄動,更加劇著氣氛的緊張。
“斥候們已經查明了很多事!一個堡壘在上遊出現,那裡有著大量馬匹,還公然飄揚著一些旗幟。旗幟的圖桉與被我們殺死馬匪身上的突然完全一樣,據我們得到的情報,那就是羅斯人特有的紋章,我們基本可以確定馬匪就是來自北方的羅斯人,一種非常危險的瓦良格人。他們修築堡壘,顯然就是針對我們……”他敘述了一番事實。
“沒什麼好說的,組織軍隊打過去!我們集結全部力量一舉蕩平那個堡壘。”一人激情澎湃,立刻引得所有人歡呼。
說話者還是一位年長的村莊首領,話從其嘴裡說出來,大首領多少有些意外。
“我的老叔叔。看來你的精氣神比你的身體要年輕至少三十歲。”言外之意正是諷刺老頭子顧不得身子骨自不量力。
“不礙事。”老家夥早就因憤怒紅了臉:“讓我的兒子帶上我村的建勇出戰。我也勸各首領不要藏著掖著,這是關乎我們生存的大事,必須拿出全部力量呀。”
老家夥說得很實在,大家又是一陣歡呼。
卻是這個關頭,大首領普羅茨瓦夫無情地對著眾人硬生生潑了一頭冷水。
“可是……你們可曾想過如果我們襲擊失敗了會如何?馬匪很可能有五百騎!上次我們襲擊他們,明明我們先發製人卻隻殺了他們三個,我們自己死了四十個兄弟。現在敵人有五百騎,我們當如何?我們先有兵力一千人,若是集合所有力量是否能集結出兩千人的隊伍呢?”
這是一個深入骨髓的質問,普通民眾對具體傷亡情況不甚了解,但各個精英是非常清楚的。
有人掐著手指算數:“把女人也算上,我們能集結四千人吧。”
還有人嚷嚷:“把年輕的男孩也算上。還有我!老朽縱使一把老骨頭,死在戰場上也不枉此生了。”
一個二個都如此魯莽,有必要麼?大首領使勁拍拍自己的臉,再道:“戰鬥恐怕是躲不開的,不過……我們對他們的情況仍舊缺乏了解。就算我們將所有人集結起來組織四千人,以上次經驗,莫非我們要拚光戰士才打贏?如此就算贏了,我們還剩下什麼?我們的家園就算不死於馬匪,也會被裡加來的人輕鬆擊敗。記住,我們年年搜刮過境裡加商人的錢財,他們對我們很反感。”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又一老者憤憤不平:“害怕損失大就不打了?普羅茨瓦夫,在這生死攸關之際,我們需要一位勇敢的統帥。你……是否勇敢?你還是否有資格做我們的大首領?”
“至少不是魯莽的統帥。”大首領義正言辭得反駁。
突然間,猶如平地驚雷,房間裡出來一個年輕的呐喊:“叔叔!也許你真的不適合!”
“你?”普羅茨瓦夫猛回頭:“小子,你瘋了嗎?”
年輕人向前一步走:“我沒瘋。你已經上年紀了,難道腦子也僵硬了?你還是去村子裡走走吧!現在家家戶戶都在打磨斧頭、矛頭和大鐮,所有人憋著一股氣要戰鬥。你卻勸我們冷靜?”
說話者名叫蘭巴特,這是大首領普羅茨瓦夫的族侄。他的生父帶著夥計們在森林裡射殺了一隻歐洲花豹,扛著豹子屍體回村子喜聞自己懷孕的妻子順利生育以男孩,於是男孩的名字就以花豹命名,取名mpat(豹)。
或許是名字的原因,要駕馭這個名字,他就必須活得像一頭野獸。
在首領家族裡蘭巴特的確是年輕的勇者,大首領喜歡這個侄子故而將之帶到這場軍事會議裡,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侄子居然對他擔任大首領的叔叔發起挑戰,尤其在這局勢微妙的狀況裡。
“你太魯莽了!”普羅茨瓦夫甩出陰冷的老臉,令自己的侄子閉嘴,繼續他的主張。
因為普羅茨瓦夫年輕時也極為凶狠,打架沒輸過,蘭巴特見過叔叔當年把彆人打的滿臉是血牙齒全掉的慘劇,對其有著發自內心的敬畏。但麵對整個社群的生死危機,蘭巴特覺得自己必須做出重大立功表現才對得起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