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完整的遺體取出,排列好後,經過一係列複雜的法事或誦經,可以超度亡者。
但是沒有時間了。最簡單的辦法,是隻取出它的顱骨,貼一張寫好的符,再用桃木劍斬斷符咒,使得顱骨應聲而裂,這樣亡者的鬼魂就會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桃木劍。
“阿鸞!阿鸞!黛鸞在那裡!有誰見到我的徒兒嗎!”
他左顧右盼,慌張地四下詢問著。有人說,瞧見她已經走向屋子裡頭去了,不知現在在哪兒。
凜山海慌了。他上一次這樣緊張,還是兒時從山崖上栽下去,擔心沒法活著回觀的時候。他感覺兩腿發軟,像是拖著兩條棉花往屋裡死衝,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上了二樓。跑到夫人的門前時,他先前貼好的黑符已經不見了。
山海唰地拉開了門。
一股黑色的狂煙噴薄而出,迎著凜山海的麵呼嘯而來。刺骨的寒風像是能剝下人一層皮來,他舉起雙臂用衣襟護住了臉,待他能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令他啞然無聲。
在這片黑色的霧靄之中,他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不屬於人世的空間。阿鸞是在這裡,她的神色無比淡然,雖說她本身就沒有什麼話,在此時,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沉默感。
他是知道的,阿鸞自幼體弱,很容易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
可是,她看到凜道長,卻恭敬地行了個禮。
山海慢慢取出了八荒鏡,將鏡麵照向她。側過臉,他從鏡中看見,本是站著阿鸞的位置上,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是非常婀娜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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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的長發,飄逸的衣衫,如同仙女下凡般的身姿。
卻沒有臉。
一旁在病榻上的夫人,露出溫和平靜的笑。懷中抱著的,與身邊臥著的,都是那些繈褓裡的孩子。那正是一位母親應有的姿態。
阿鸞——不,該說是那位女人,將桃木劍與一張符咒遞了過來。他認出那本是自己的黑符,背麵卻用血寫上了詭異的圖案。它與正麵的紋路疊加在一起,他接過來,廢了好大一份工夫才認出,那是封印符的一種。
“你不,莫非您是”
黑霧在須臾間散儘了,周圍的一切恢複了原本的樣子。家具與器物,都原班未動地陳列在原先的位置上。亓夫人身邊的孩子也不見了,她隻是靜靜地睡著,臉上還掛著幸福的笑意。
阿鸞忽然失去了意識,癱倒在他的麵前。他衝上前攙扶起她,發現她的掌心不知何時被劃破了,上麵滿是烏黑的血跡。
隨即敢來的老爺衝進屋裡,俯倒在亓夫人的床榻上痛哭起來。
一切塵埃落定。
等阿鸞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聽得見鳥雀在院裡嬉鬨的聲音,門口偶爾有一兩隻粉蝶翩翩地飛過。
她抬起左手,掌心纏著乾淨的紗布。摸了摸頸下,平安鎖還藏在外衣與內襯之間。
見她醒了,一個麵生的小丫鬟歡喜地衝出院子去報平安。
今天的宅院很熱鬨,許多人來到亓家的院前。聽說解決了惡鬼,自然是很多人來湊著熱鬨。凜道長不得不應付多方的寒暄,直到小丫鬟喚他的時候,他才招呼也不打地跑回院子。
“那女子,是這座宅子化成的家神。因為夫人受了打擊病弱之後,亓家不再有精力和信心去供奉它,它的靈力也削弱了些許,無法保持純淨的狀態。所以在夜深的時候,透過燭光,它的影子就會被投射到門窗與牆壁上。”
“我知道”阿鸞抽出桃木劍仔細檢查了一番,“小荷呢?”
“帶著少爺的屍骨,回家鄉去了。隔幾日,老爺親自登門賠罪。對了,夫人也清醒過來了,就是腿腳不好,要多加走動。還有啊,亓李秦氏也被押到衙門了”
阿鸞一口喝下床邊的藥水,套好了鞋。在山海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檢查了自己的藥箱。最後,她背起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你確無大礙,若真是這樣便好”
“你話好多,快走罷。再晚些時候,等消息傳開了,萬人空巷。彆說城門,就是胡同口我們也走不掉了。”
世上她黛鸞所應付不來的,不是陰曹地府,也不是這朗朗乾坤。
是這街頭巷尾,漫天遍野,比比皆是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
也惟有這藏著掖著的人心,讓你無從知曉,卻也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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