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劃去生死簿上的名字,‘那位大人’會不高興吧。”
是十分柔和溫軟的嗓音,以至於她一時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來者不知何時佇立在神龕之上。
抬眼望去,一雙玄木紅帶的木屐,一襲黑底丹紋的浴衣,與一麵烏發殷色的臉龐。
是位姿容姣好的男子。
得到這樣的結論,並不是根據聲音或是相貌推論的而是那股濃烈馥鬱的妖氣。
是十分強大的男性的妖怪——她做出這樣的判斷。
但不得不說,他的容貌實在太具有欺騙性。嫣紅的鳳眸眼角微挑,右目下方輕輕綴著一枚淚痣。如夜色般深沉漆黑的長發像是吞噬了世間所有的光芒,連焰火也無法得以映襯。這頭青絲不知多長,與同樣極暗無光的浴袍融為一體。衣擺上印著大片的朱紅圖樣,也不知是花還是火,紋路恣意跋扈,狂狷淩人,仿佛是有生命的什麼,在布料上蜿蜒遊走。
他單手端著一支白生生的纖細的煙杆,也不曉得是什麼材質。
“嘖。”
鶯月君發出不滿的咋舌。他接著道:
“長夜哥哥還是一如既往地熱衷於狗拿耗子。”
那妖也不惱,隻是淺淺一笑,垂下眼瞼,如嗬氣般的煙靄自齒邊嫋嫋逸出。
“嗯可這耗子卻不服規矩,吃了不該吃的糧米,是要惹主子生氣的。”
“少拿那位大人來羈著我。”
話隨時這麼說著,鶯月君的麵色與強調都少了些許氣勢。她是察覺到了。
“隨我走罷,莫要再惹是生非了。”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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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這妖怪要將那歹人帶走,她如此厲聲大喝。
男人側過臉,她卻分明從那驕異的眉眼間看出了輕蔑。
“何事?”
“你不能帶他走!他扣押了我的師父,雪硯宗的宗主他待我視如己出,我曾答應過師門上下,不查明師父的下落,我誓不回穀!”
“你捉了人家的師父?”他轉頭問他。
那頑劣的孩童隻是笑,卻不言語,那副嘴臉真是討厭至極。
“這樣啊,他抓了你們的掌門人,是不好。這可真教人苦惱,但是”
烈焰灼灼燃燒,在這火勢簇擁之間,男人深吸一口煙,神情憂愁而困惑。
可很快,隨著一團白煙徐徐變幻,那樣誠摯的表情在頃刻間如作雲散,繼而轉變為濃烈的嘲諷與惡意。
“與我何乾。”
他一字一頓地說。
她的麵色瞬間變得鐵青,雖料到此人口中吐不出好話,卻不曾想是這樣惡毒的態度。她不再廢話,微調站姿準備強取豪奪。然而這細小的動作很快被對手所捕捉,在她出招的前一刻,一團比先前的墜火更加炙熱的藍黑之焰迎麵襲來。
那人怕是發了狠的,空著手的那隻白皙的臂上,蔓延出細長破碎的紋路,藍光如岩漿般流淌縈繞,於手心凝聚成耀目的蒼藍色。在此刻,他的眉間浮現出一朵鮮明的朱紅花鈿,狀如蓮華。
鶯月君料想,她定是要被重創了。
然而,火光散去,他們分明看到了有一麵盾,抵擋在她的身前。
不,不是盾。但那傘桶裡的,卻果真是傘。
“謔,這傘可有什麼玄機?”鶯月君問他。
“那隻是把普通的傘罷了。”
平平無奇的素色的油紙傘,染著吹雪風浪的尋常紋樣。
傘是普通的傘。
傘下有何玄機,就不好說了。
“哈哈哈,有點意思。”
男人忽然發出簌簌的笑聲,如夜間交錯婆娑的枝葉般清爽,與這片火海的景色相比是如此格格不入。他眉間的花鈿黯淡下來,褪了色,已經看不出痕跡了。
在她衝上去的刹那,一麵火牆平地而起。她本能地向後撤步,以傘掩住了迎麵而來的熱浪。待她感到溫度降下些許的時候,她迅速合起了傘。
她一個人在這兒。
哪裡還有什麼火牆。環顧四周,連顆香火似的火星也不曾見到。遍地剩下的,隻有先前與鶯月君對決時打碎的雜物桌椅,與半麵摔得稀碎的佛頭。
她不應一個人在這兒。
因盛怒而顫抖的手仍緊握著。她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麵頰。在努力平複心情後,她推開殘缺的廟門。
絲絲涼風迎麵襲來,三三兩兩的雨滴輕吻在她的臉上,那處被鎖鏈擊中的痛感也減輕了些許。
舉起傘,她默不作聲地漫步在這輕柔細雨之中。
很快,這孑然一身的影子,就消融在道路儘頭的朦朧雨霧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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