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的雪也泛著晶瑩的、星星點點的光,像是把細小的碎鑽灑在裡麵,用雪掩上。師徒倆深知,在此地尋找雲外鏡與大海撈針、鐵樹開花無異。這幾天的疲憊令他們徹底從慌亂中清醒過來,心態也被磨礪了許多。
“走吧。”山海說著,蹲下了身,讓她上來。
黛鸞沒有力氣去鬨脾氣了,乖乖趴上來。她真的很累,但也釋然了。雖說整片雲海還有很久的路要走,但勇攀高峰從不是為了征服,僅是證明自己來過。
再來便是。
天色暗淡了,太陽很快落下去。在最後的光彩中,山海決定加緊多走幾步,找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休息。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這話不假。首先身子骨就已經累了,其次下山的路走起來比上山要陡峭,落腳更要注意。最後一點,來時的路覆蓋了新一層的積雪,讓他無法分辨出原本走過的路,隻能憑感覺回去。
天色更深,遠處傳來奇怪的鳥叫聲。它們或許是歸巢了,也可能正要趁著夜色捕獵。但這都不重要,他隻想趕緊找到一處藏身之所,好休整精神,確保二人平安離開。
周遭完全黑下來,他胳膊上掛著行囊,另一手扶著黛鸞,沒法施術生火。他也不敢放慢速度,在黑夜裡瞪大眼睛,靠雪的反光努力前進。摸著石頭過河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他本是不想賭的,但他們折返得太晚,一刻也不能耽誤了。
心裡越急,腳下的節奏越亂。他突然踏上一塊凍實的雪冰,腳下一滑,整個人側身摔倒了。黛鸞從他背上跌下來,順著陡峭的地勢滑下去。一時間,她驚惶地大叫起來,努力掙紮著想讓自己停下。可這就像是陷入流沙一般,越是亂動,滑落越快。山海本想站起來去攔她的,可剛才好像把腳扭傷了,完全使不上力,幾乎連滾帶爬地同她一起向下。
然後,是一截斷崖。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或說順理成章,但絕不是理所當然。山海另一隻腳使了勁,靠輕功躍到比阿鸞更遠的地方,也離斷崖更近。他一手攥住一截地上的枯藤,另一手將徒弟一把拽住。兩人依然在下滑,隻是山海距危險更近一步。
第(2/3)頁
第(3/3)頁
他們跌落了山崖,手中緊緊攥著枯藤。藤還算結實,但不夠長,很快停住了。慣性令他顫了一下,在斷崖鋒利的邊緣上,枯藤發出脆響。
山海用力將黛鸞甩上去,但使不上勁,阿鸞隻攥住了他上麵一段,距離上方還有距離。這麼一拽,藤蔓又響了一聲。
“能爬上去嗎?!”他在下方喊,有簌簌的雪與碎石砸在他臉上。
“不、不太行!”
黛鸞的聲音有點哭腔。他幾乎沒聽她哭過的,現在有點急了。
天太黑了,他們什麼都看不清。黛鸞手腳並用,死命扒住這根救命稻草。以往她有勇氣有活力的時候說不定能爬上去,可現在處境太糟了,動也不敢亂動。山海看了一眼麵前,這斷崖好死不死是向內凹的,他根本無法蹬上崖壁,否則忍痛還能跳上去拉她。
“怎麼辦……”病弱的黛鸞連抓著繩子都是問題,她發出求助,“山海,山海你一定有辦法。怎麼辦,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山海看了看前方那無法觸及的崖壁,這時候,上麵如刀般的懸崖邊緣又將枯藤割深了。他們兩人的重量,無法撐得更久。
他昂起頭,看了一眼愛莫能助的圓月;低了頭,腳下是月光無法觸及的萬丈深淵。
“……嗯,我有辦法。”
說著,山海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黛鸞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麼,一低頭便看到月光下格外晃眼的短刀,連鏽跡都清晰可見。她慌了,又不敢掙紮,隻是聲嘶力竭地喊出聲來。
“乾什麼!你乾什麼?你住手!我們有辦法的,肯定有彆的辦法,山海,聽我說……”
山海沒有看她,而是認真地鋸著乾枯的藤蔓,自顧自地說:
“阿鸞,你也聽我說——你要活下去。”
“彆,你把刀扔了,我沒跟你開玩笑!住手,山……”
——師父啊。
清晰又清脆的斷裂聲後,穀間隻剩下黛鸞撕心裂肺的回響,層層堆疊。
那應當是她第一次對他喊師父。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