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這些人的反應並不如他們想象的一樣激動,或如釋重負。他們都和那位好心婦人一樣,嘴裡應著聲,表情卻很僵硬,很麻木,一個兩個都木訥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那樣子很奇怪,直到白涯等人離開了很遠,依然耿耿於懷。君傲顏再回頭時,這座孤零零的小村莊已經是一個黑點了。她倒回了車內,歎了口氣。
“你看他們笑得多開心啊。”祈煥揶揄道。
“大概是不太相信吧,我們畢竟是外人,來這沒兩天跑來告訴他們這兒的神死了。”白涯淡淡地說,“來了群外地人,改明兒給你說你們皇上駕崩了,你信?”
“我不僅不信,還要打他一頓。造這種謠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猜他們早習慣了。”白涯的話依然直接得冷酷,“像那個白頭發小半妖的村裡人一樣,自己將自己視作下等人,理應被奴役欺淩。他們自由不了。”
“他們總會的。”君傲顏試著爭辯,“總有一天……他們會意識到,也會接受的!”
“這些人的年齡也大了,或許,隻是這麼久以來的苦難,使他們對悲喜都遲鈍麻木。隻有這樣,他們才能活下去,餘生也隻能這樣活著了。”
柳聲寒以漠然得厭倦的語調總結。
神鳥之死,分明也是他們意料外的事。當下,誰都對此心照不宣。這算不上逃避,隻是不合時宜。而這一切與他們都不再相關。鬆鬆散散的村落、神鳥聖堂、迦陵頻伽、迦樓羅……所有危險與故事,都隨著車馬揚塵紛飛散去,落於身後。
逐漸地,天有些涼了。旅途中所見花草也似加深了色澤,卻仍生機勃勃,像竹簍裡的五霞瑛一樣。偶爾有連綿的雨天,他們有時運氣好,能遇見零星的村落,暫且住下歇腳。越是深入荒野腹地,這樣的機會便越少了。馬兒拉著車在浸滿水的泥濘草地裡跋涉時,他們甚至得冒著雨下來牽引,也減輕它們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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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日益稀少的人煙相反,一路上的草木繁盛起來。土地飽含水分,一開始,他們以為是陰雨的緣故。直到某一場雨後的豔陽天,依然遲滯莫名的行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柳聲寒像是想起了什麼,示意傲顏止住馬,自己凝神掐算了一會兒,忽然鑽出了車廂。
祈煥探出頭去,看見她蹲在新碾出的車轍邊,以指尖撚起點細碎的草葉與泥土打量,似乎還嗅了一嗅。
“我想,我們需要下車了。”
她向夥伴們宣布道。
按照柳聲寒的推算,以及國母提供的地圖,他們應當已經進入了那片廣袤林澤的外圍。地質的改變,也直接佐證了這一點。
棄車是早商議好的。馬車體積大,不僅在林間穿行不便,於沼澤之上更有陷落的危險。相比而言,香積國的奇異馬匹生有駱駝般的腳掌,想來能走得更穩健。當下祈煥與白涯便收拾起行李和竹簍,一一傳遞給下了車、卸了馬的君傲顏與柳聲寒,將東西分散轉移到馬兒們身上。
一邊搬,祈煥一邊與白涯嘀咕。
“你說,我們人有四個,馬隻有三匹,還都長著個怪模樣的駝峰——或者說馬峰?這麼著,豈不是沒法倆人同騎……事先說好,走路的話咱倆輪流來啊。”
好在,香積國對本處特有的馬匹自有應對。他們背著最後的物資下地時,看到兩匹馬身上都架好了鞍子,將隆起的背脊化作平麵。君傲顏正把第三張鞍放上馬背,那鞍底下有個凹洞,剛好容納它背上的凸起。她嘴上也沒停下,對柳聲寒說著:
“隻有三匹馬,聲寒你得與我同乘了。我這陌刀沉重,我們兩人加上它,隻怕馬兒扛了,走不穩當。最好的辦法就是……”
說著,兩位姑娘回過頭來。連白涯也偏了臉,看著沒有重兵的祈煥。
“……乾什麼!”
祈煥倒想說,他覺著自己帶人、君傲顏背刀,才是最佳方案。
這自然不合適,不過玩笑罷了。林澤裡行進的隊伍,到頭來還是負著雙兵的一位、乘坐一處閒談的兩人,還有個替人保管兵器的尾巴。
隨著行進,林木愈發茂密幽深,藤蔓遍生。沒兩天,落下的天光也被遮蔽得晦澀了。草葉覆蓋的小片泥澤在腳下三不五時出現,幾人的腳步變得謹慎,往往是白涯先策馬試探,後麵的兩乘馬才亦步亦趨,踏過被證實安全的地麵。
也許是因為光線,也因鳥獸蟲鳴稀落遠去,這氛圍使他們多少都感到陰森。為此白涯專門詢問了柳聲寒,後者向他們確保,此地並不如他們來時穿過的密林一樣怪異。據她觀察,隻是普通的林澤,而這樣的環境裡獨特的生命們都擅於掩飾自己。
但她又補充道,這種避人的舉動,正是此地有人類出沒的暗示。否則,它們並不該在他們這樣的族類麵前隱藏自己,也更不會認識來自沙漠的馬匹。
後一個推斷暫時無法確認,對於她觀察的結果,他們倒是深信不疑。畢竟隻要下了馬認真搜尋,依然能找到潛伏在林葉、草叢或泥沼裡的動物。最多的是花色各異的長蟲,走得越深,它們出現得越頻繁,有時甚至主動現身,從馬蹄邊遊過。好在它們尚未有過攻擊的意圖,頂多是將人嚇上一跳,自己便已匆匆逃離。
幾日下來,第一次真正的危險,並不是任何活物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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