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四周爆發出激烈的喝彩。
裁判都還沒在台下落腳,君傲顏陌刀一甩,提步衝向擂台另一端,其勢如虹。君亂酒的氣勢有過之無不及,他發步晚,卻還要快上一線。他們手中的鋒刃折出寒光,太陽在一點點下沉,兵器卻在一寸寸上揚。
擂台正中央,兩人各執長兵,轟然對撞。
金戈相擊,炸開刺耳的震響。傲顏和君亂酒都不禁一聲怒喝,在巨力下,他們皆被震得齊齊一退。沒有片刻喘息,沒有半個眼神。父女倆再次揮動兵器,運起拳腳,如陌生人、如仇敵般,不留一絲情麵,朝對方殺去。
君亂酒使的是一杆長槍。槍杆漆麵上儘是細碎的磨損,烏紅的色澤有如飽飲敵血。槍頭雖也密布劃痕,卻保養得當,仍是寒光凜冽。長槍與陌刀本都不是近身搏鬥的首選,可就在這擂台方寸之間,他們將各自長兵揮舞得虎虎生風,挑劈掄刺,儘數向對方招呼,也格開兜頭蓋臉的潑風利刃。而隨之襲來一拳一腿,他們無暇顧及,也無意躲避。隻要不能廢去自己的戰力,傷痛不過是戰鬥中必不可少的代價。
兵戈交擊,錚然鳴響,把局外人的沸騰呼喝全都攪碎。他們本也不會聽進耳朵。
氣氛比前兩場熱烈太多,也吵鬨太多。柳聲寒抬著頭仔細看著,父親與女兒,都緊繃著麵孔,嘴角抿出深深的紋路,仿佛這條裂口不過是鎧甲鐵麵上一道脆弱的縫隙,並已然焊死。他們沒有交談,隻有手裡的兵器,替他們呐喊。
“槍啊……”
看客的哄鬨裡,柳聲寒聽見身側,霜月君細微的慨歎。
已到哺時,烈陽如倦怠,在天幕上逐寸滑落。鬥擂的二人卻不見體力衰減,依然是硬碰硬、實打實。傲顏的側腹又挨下重重一記膝擊,像此前的無數次一樣,她不閃不躲,僅僅大喝一聲,就著疼痛迸發出巨力,長兵疾揮,重擊在君亂酒槍上。
槍杆與君亂酒的手臂一同被掀開。可這一次,和先前全然不同。
對戰雙方都聽見一聲脆響,隨即,加諸於陌刀的阻力一空。
她一時收不住勢,朝君亂酒身側撲了出去。瞬息間長刀點地,君傲顏一個空翻,穩穩站住腳跟。待她回頭看去,那隻槍頭打著旋,已飛出了擂台,消失不見。
君亂酒還在原地。他神情紋絲未變,隻將槍杆往地下一頓,一掃頂端斷裂的銜接處,目光旋即轉回自己的對手。君傲顏也盯著他,抬手一把抹開黏到臉側的發絲,與糊在嘴角的血與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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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武器斷了。還要打嗎?此刻認輸,我贏下這局,我們,點到為止。”
他們都聽見擂場外圍的喧嘩,在連聲叫好,在喊敗者下台,在唆使勝者割下輸家頭顱。這一切,與他們無關。兩人仍是戒備的姿態,不丁不八,視線死鎖對方,如驕傲的猛獸,誓要將敵手掀翻在地,露出軟肋。
“身為兵卒,或勝,或死。”君亂酒的氣息有些急促,聲線依舊沉沉如鐵,“一息尚存,就該一戰到底,縱手中,空無一物。”
他手中一挽,槍杆在掌指間旋舞,甩出一套令人眼花繚亂的棍法。
“人在,兵在。我們的戰鬥沒有結束。”
君傲顏憋紅了臉,她揚刀前指,咬著字眼恨恨道:
“您還真——就是個軍人!”
擂場四下裡,起哄助威聲再度高漲。
數裡開外。
白涯的身周一片寂靜。此地離擂場甚遠,他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也無心遐想。陰影裡他無聲無息地行走,西斜的日頭照不到的屋梁下,泛起陣陣陰寒,刺激著他的感官。
又是一個拐角,他止住步伐。很安靜,他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和長而輕的吐息。一點點地,他側出小半張臉,眼神在前路梭巡。
沒有警備。
白涯鬆了鬆握著刀把的手指。倏忽間,一陣危險的直覺躥過他脊椎。
他猛地抬頭看向暗下來的屋頂。慘白的房梁間,有什麼在搖曳爬動。
那是一片龐大的、不規則的、難以形容的陰影。
——一個可怖的怪物。
“我覺得其實……我話不好聽,但君姑娘不是將軍對手。”
祈煥眉間的疙瘩,從頭到尾沒鬆開過。他實在是憋得不行,與霜月君低聲耳語。後者難得聚精會神,聽得此話目光不移,口中說著:
“他一直在留手。”
祈煥明白這是說君亂酒。他歎了口氣:
“可傲顏倔得很,他們這麼杠下去,不知怎麼才是個頭。”
“體力耗儘,或終究一方重傷——隻能是她。”霜月君輕輕搖頭,“麻煩噢。”
太陽已經西沉,鋪開血紅的光暈。擂台中的二人渾然不覺,隻知視野中昏花繚亂,赤色滿目,許是額頭眼角的傷浸開的血吧。他們眼中天地都在搖晃,儘是層疊色塊,唯有一個人形清晰依舊,那便是要擊倒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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