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繞著牆壁螺旋上行的階梯,很容易誘使人順其而上。他們的確也這麼做了。
階梯不長,他們很快來到第二層。比起第一層,這裡有額外的光亮。不是上方的燈,而是下方的地麵。地麵像銀色的鏡子一樣,平滑,晃眼。
“先彆走。”柳聲寒製止了準備前進的祈煥,“不太對勁。”
“有金屬的味道。”霜月君說。
聲寒再次取出拿半支筆,朝著麵前平坦的地麵丟了過去。它並不是柱體,當然不會滾動了,這半支筆隻是落到地麵上,在他們麵前,一動不動。
接著,地麵發生了凹陷。
它被吞沒了——這很奇怪。地麵上伸出無數細小的、銀白的觸須,它們將這半支筆攬了起來,生拉硬拽,用力拖到了地板之下。在他們驚異的目光注視下,半支筆完全消失在視線裡,地麵很快變得平滑如新。
然後,柳聲寒將另外半支筆用力丟出去。看得出,她想儘力將它扔到很遠的地方。可很快再次有銀白的觸須——它們更加粗壯,更加無序,饑不擇食地飛撲起來,以一種很怪異的姿態將另外半支筆抓住了。隨後,觸須們再度將它拉入地板。在這比上一次更加激烈的異狀過後,地麵又恢複成原先的樣子,看不出絲毫變化。
“地、地板是活的?”
“水銀。”
“怎麼可能?!”
祈煥不傻,他當然知道水銀是什麼東西。可水銀應該很沉很沉,任何東西都應該漂浮在上麵才對。更重要的是,水銀怎麼可能是活的?就像剛才,像是……有生命一樣?他當然聽說過各種墓穴中使用水銀做機關或是保存東西的說法,可它會主動“捕食”嗎?像一種活著的、不為人所知的生命?
這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就是水銀。”霜月君十分篤定,“隻不過施加了某種咒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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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再驚訝也沒用,總得想個辦法過去。可除了眼前這條路外,他們當然沒得可選。直接遊過去麼?一定會被這發瘋的水銀拽進去,死死摁住,直到他們的肺裡全被這種液態的金屬灌滿,一絲一毫的氣體都會被擠壓出去,綃衣也救不了他們。
“不如試試……以火克金?”
祈煥試探性地提出建議,霜月君竟然照做了。他的手沒有接觸到水銀麵上,而是懸停在離它大約不到一寸的距離。忽然,從他的掌心下燃起激烈的火光,在瞬間擴散到這片水銀麵的每個角落。同時,青白色的霜痕緩慢地在水銀麵上生長,蔓延。
透亮的水銀將妖異的海之火完全倒映,將這種錯亂的視覺擴大一倍。火焰燃燒,扭曲,青白細密的煙或是氣泡掙紮扭動,讓畫麵支離破碎,顛三倒四,他們感到不同程度的不適。
隨著青白的霜痕擴散,火勢隨之褪去,整個視野又暗了下來,變得安靜。一層薄薄的殼覆蓋在水銀麵上,像是下了一場雪。
“現在……能走嗎?”
“你試試?”
“不了吧,要不老白先探探路?”
“你怎麼不走?”
幾人推推搡搡,誰也不敢邁出一步。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尖銳的鳴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鑽著木頭,或是金屬,十分刺耳。眼前的地麵忽然開裂了,雖然沒有明顯的震感,那皸裂的痕跡仍勢不可擋,仿佛深埋地下的種子破土而出,準備在頃刻間變成參天巨樹。
他們再次後退了幾步。祈煥回頭,發現上來的階梯已經不見了,更沒有通往下一層的通道。在身後,隻留出了圓形的、原本屬於旋轉樓梯的平坦的地麵。這兒的地麵也是透明的水晶製成,是除了水銀之外唯一能落腳的地方。透過透明地板,他們也不能看到樓下的景象。
幾個巨大的陰影落在他的身上。祈煥回過頭,發現許多礁石拔地而起。它們排列得十分有序,顯然是故意而為之。而那層水銀的水位已經下降。白涯冒險探出頭,發現水銀已經退到上層幾乎看不見的位置,隻能瞥見一絲反光。林立的礁石柱像是梅花樁一樣。它們是直接從一層生長出來,還是來自更深的地方?
“那些水銀對筆杆的反應很大,或許因為它是木製的。至於這些礁石……我想,大約仍是五行之理。”柳聲寒繼續推測。
“怎麼說?”
“以火克金,土由火生。”
“啊,明白了。”白涯反應倒是很快,“礁石是土,所以,要以木克之。”
“然後……會引出火。”祈煥由此推算,“看來媧堇華隻是一種提示。但,若是火隨木生。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拿木頭對付它,水晶宮又會燒起來?”
“有沒有彆的辦法?”祈煥說,“現在莫不是要跳梅花樁了?會不會剛踩到哪兒,就塌下去啊?我總覺得處處都是機關,一點兒空子也沒得鑽。”
“你還有符嗎?”白涯問他。
“早泡壞了。”祈煥白了他一眼,“不曬乾可沒法用。”
歪門邪道走不了,隻能老老實實地破題。四人麵麵相覷,半晌又沒人說話了。
氣氛寂靜得可怕,比之前任何一次沉默都令人不安。雖然,現在似乎沒有時間作為限製了,可他們也很清楚,自己並沒有退路。即使鮫人朋友們還在上方等候,他們也不能全身而退。見勢不妙,卻跑不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這感覺,簡直像是一把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稍有不慎,就再無重見天日之時。
這是攬了個什麼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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