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雖然是完好的,卻麵色慘白發灰,不像個大活人應該有的樣子。頭部以下的影子也並不是身體,“她”的身體要更往後一些,霜月君先前看到的也隻是個輪廓。一瞬間,她忽然長得好高好高,背後的什麼東西挺立起來。她驚恐地發現那是一條蛇——或者蟒,甚至這隻是它的一部分。當它完整地在她麵前現身時,霜月君意識到它是一條雙頭蛇。它的其中一個頭張大了嘴,死死噙著這顆人頭。它的牙甚至就埋在她的前發間,稍微一動就能看到。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妖怪。霜月君想起村裡人的叮囑——有一種非常神秘而危險的妖怪蟄伏在這山穀間。儘管已經很久沒有人看到它,但也不能就這麼認為它已經離開,或是死了。因為它來無影去無蹤,還會模仿人類的聲音吸引獵物,真正見到過它的人也都活不下來。而當下,它的真身就暴露在霜月君的麵前。女孩的口中吐出的是蛇猩紅的信子。
它向前匍匐,霜月君步步後退。她逐漸看清了這妖物的全身。沒有任何一條蟒蛇的紋路是這個樣子,主體是土褐色與木棕色,點綴著或藍或綠的鮮豔的部分。那些紋路像是風蝕水蝕的痕跡,又像是一群人猙獰的臉。通過妖氣,她判斷出這是一條山川木石化作的精怪。那女孩被它吃進肚子裡,一定已經沒救了。霜月君與它周旋了一夜,終於將它徹底斬殺。這下不論是人類的孩子還是山中的妖獸,都不複存在。
回去以後,她對薛彌音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她的朋友死了,她親眼看到屍體,並將她埋起來了。她確實這麼做了,因為在蟒蛇藏身的窩內,還有人類女孩的半身屍體,少了一條胳膊一條腿,還有頭。一般的蛇類隻會吞食,不會像這種妖怪一樣撕扯、利用。霜月君把她安葬在那片區域,便帶著貓眼石回來了。她無法欺騙薛彌音說:“我沒有找到她。”這樣一來年少的她一定會堅信,自己的朋友還活著,還存在於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她不能這麼做,比起殘酷的真相,虛假的謊言傷人更深。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她還是成為了那個說謊的人。
那女孩怎麼還會活著?
當這一切被原原本本地講述給凜天師時,他陷入了沉默。他雖然見多識廣,但也確實不清楚世上怎麼還有這等離奇的事。屍體不完整,霜月君還將她埋了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會活過來的樣子。難道是假的,是冒牌貨麼?但他們都不確定,因為霜月君還說了這樣的話:
“彌音篤定那一定是她的朋友……一定是,她們有自己相認的方法。她那肯定的態度,就像是我確認她捅向我的刀,是封魔刃一樣。”
“……是我見識短淺了。”凜天師說,“這世間還有許多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恐怕事情的真相,隻有她自己,還有雲外鏡和閻羅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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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外鏡不一定還在雪硯穀,我很久沒有回去看了。”
“他回絹雲山了。”
“……萬仞山?就是他曾經與池梨來的地方?你怎麼知道?”
“他回去前,曾造訪過我。”
他們各自沉默了一會,大約是在想接下來的計劃。有些事,不是多找幾個人東問西問就能解決的。霜月君正盤算著,凜天師突然說:
“我準備下山了。”
“你的修煉……”
“沒有結束,”他搖搖頭,“不如說根本沒有好好開始。但眾生有難,我怎能坐視不管。”
“你知道山下都發生了什麼嗎?”
“瘟疫肆虐,死者橫行。”
“我也不清楚,”霜月君歎了口氣,“我沒有工夫去關注了。聽說,那位大人已經派人去管,也不知情況究竟如何。如果真的到難以控製的地步,應該會動用我們所有的人力。隻是黃泉十二月如今隻有十人,也不知人手夠不夠……”
頓了一會,她又說:“默涼那孩子若還活著,應是當今的涼月君了。”
凜天師就知道她會提起這茬。很長一段時間,這都是她的一個心結。默涼生前幫了她許多,她也從這小小的孩子身上學了不少。他本可以健康長大。
“還好,我們還記得他的名字。”
霜月君隻覺得更悲傷了。即便這麼久過去,她還是無法放下。
“我還在查,”霜月君悵然道,“那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為何恰巧……啊,忘了告訴你,有人來了。”
說話間,果真有人造訪這方僻靜的山巔。兩人同時朝身後望去。迫近正午,霧逐漸散,另一位來訪者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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