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不,”她堅定地說,“陸地上的所有生命都和我們一樣,一切有心跳、有呼吸的生命,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活著。你在凡間棲息過那麼長久的時光,從那麼多人的記憶中了解人間的全貌,卻從未認可他們的努力。你太自負——自負到狂妄的地步。”
話音剛落,那些“家人”看她的眼神在瞬間發生了變化。他們的雙目都發出紅光,如摩睺羅迦猩紅的眼珠。皎沫略微受到驚嚇,向後退了些。緊接著,所有家人的幻影都張開血盆大口,嘴角咧到耳鰭,像是裂開一樣。根據鮫人的飲食習慣,他們的牙齒的確比人類尖銳,但此刻這些幻影呈現的也太過鋒利,看著著實嚇人。緊接著,所有人的麵部都迅速融化、潰爛,化作紅黑色的血肉溶在海水裡,將周遭染成肮臟的顏色。
形似夜叉、卻比夜叉更加可怖的不能被稱之為家人的怪物,伸出利爪,朝她迎麵撲來。
忽然間,大量的水湧入肺部,令她無法呼吸。她掙紮著,魚尾也不知不覺變回了雙腿。皎沫奮力蹬著,試圖向上方移動。就這樣努力了好一陣子,終於,她伸出水麵的手被另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並將她整個人從水潭中帶了起來。
上了岸,她狼狽地跪在草地上,用力咳嗽,將屬於人類的肺部的水排空。她大口喘息,從陸地上汲取潮濕且清新的空氣。拉她上來的神無君站在一旁,發出了匪夷所思的質問:
“你是怎麼在這種陰溝裡翻船的?”
“咳咳……呃,我……”
皎沫回頭,發現身後真的隻是一方小小的水潭,淺得能輕易看到水底的草。站在裡麵,水位恐怕隻能沒過膝蓋。她確實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在這種地方被嗆住的。她之前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在原地踱步嗎?
“你看到什麼了?”神無君問,“不是說彆拖我後腿嗎?”
“抱歉……不過我並沒有被幻象迷惑。隻是最後,那家夥惱羞成怒,嚇唬了我一把。”
“萬不能大意。若是在幻境裡受傷,就算現世裡沒有傷口,疼痛也是真實的。摩睺羅迦在你的腦內模擬這一切,提取你對所有人和事物的認知,並反饋出來……如果你始終無法破解幻術,被困在其中,即使在幻境裡失血過多而亡,現世的你也真的會死去——甚至連死狀也完全符合失血的特征。”
第(2/3)頁
第(3/3)頁
皎沫歎了口氣:“唉……人類的身體,真的很奇妙呢。不過,果然對神無君來說,識破幻境是輕而易舉的吧。”
“大概吧。”神無君淡淡地說,“好了,我們該去幫其他人了,跟上吧。”
皎沫站在原地,身上的水已經完全從綃衣上滴落。她抬頭看天,月亮是那麼明亮,灑在他們身上像一層薄紗。晚風習習,吹過皎沫仍有些潮濕的臉,冰冰涼涼。她並未跟上。
神無君回過頭:“你怎麼了?”
“我在想……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什麼?”神無君沒有明白。
“你為什麼要化作神無君的樣子,製造出連環的幻象?對你而言有什麼好處?”
她直白地質問。
神無君——姑且能被稱作神無君的那個身影怔在原地。
“你在說什麼?你難道還沒清醒過來嗎?”他轉過身,皺起眉,“是我啊。”
皎沫搖頭道:“儘管你模擬得很像,從外形上完全看不出破綻。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吧,畢竟是從我的記憶裡提取的模樣。但你終歸不是他,你所扮演的,也隻是我印象裡的他。”
“你想說什麼?”神無君的語氣變得奇怪。
“他不會這樣……體貼。”皎沫尋找措辭,“或者說,他的體貼不以這樣直白的形式表達。的確,在我的認知裡,他有種我無法理解、但能確切感知到的溫柔。我記憶裡的他會以直白的形式進行美化,但,如果是真正的他,一定不會這麼做。”
“真不懂你想說什麼。”
“例如他現在不會與我浪費時間,試圖說服我什麼。他從來我行我素,在之前決意去救人時,他不會想著帶上我。”她笑起來,“他甚至會預料到我會一廂情願地跟上幫忙。”
等她的話說完,“神無君”從側方一刀斬向皎沫。
她倒在泥濘之中,任由血色在水中緩緩擴散。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