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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鵷沒命地跑。
她的腿好像不屬於自己了,但與妹妹的“手不屬於自己”有所不同。她幾乎完全失去知覺,隻知道沒命地逃竄。她知道,她成功了,那個女瘋子追過來了,她便更不敢停留。她在深淵中蝸居那麼多年,從未好好鍛煉過,唯獨去年冬天被水無君領出家門,身子骨才被迫活動了大半年。剛開始走不了多久就兩腿發酸,眼前發黑,但慢慢就好了。水無君看上去冷冰冰的,卻是個溫柔的好人,她總慢慢等著自己,從不催促。
想來,自己已經離家快要一年了。
紛擾的思緒隨著她的步伐在腦海裡起舞。她感覺不到風刮過臉的冰冷,也不覺得運動帶來了熱,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她覺得累了,但暫時身子不累,是心裡累。自己的心是沉甸甸的,身子卻是輕飄飄的,好像如果不是這顆秤砣似的心墜著,身體就要飄到天上去。她多像一隻鳥啊,似乎再快一點,她就能振翅高飛,逃到誰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去。倘若她真能化作鳥兒,她想,她一定不要做紅色的鳥。她想做金色的,但那太奪目了,怕是隻有鳳凰才有這般光輝。興許青色也不錯。然後,她就能跟嫦娥似的,奔向那無人涉足的廣寒宮去。
吟鵷終歸沒有翅膀,也隻是一介凡人。啪地一下,她突然就被腳下的樹枝絆倒了。她早就離開城鎮,回過頭隻能在夜裡麵前看到房屋的輪廓。不巧這裡是個下坡,她一下就滾了下去,怎麼也停不下來。枯草與碎石隨著她的翻滾擊打在身上,她都來不及感到疼痛,隻看到星辰稀薄的天空時不時閃現。就在某個瞬間,她突然失去重心,突兀地從某處墜落下去。
對,墜落。
她分明是在斜坡上,怎麼可能突然就失去重力?難不成,坡的下方是懸崖嗎?這絕不可能,她們根本就沒有上山去。吟鵷狼狽地在空中撲騰,像個剛被鳥媽媽從山崖的巢穴中逐出去的幼鳥。若是學不會飛,等待她的,便隻有粉身碎骨的結局。
那一瞬的惶恐被無限拉長,吟鵷逐漸意識到一個問題:倘若真是什麼懸崖,或者斷層,這未免也太高了。她逼自己冷靜下來,努力挪動眼球,查看四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令她意外的是,這裡並非一片漆黑。周遭有種微妙的光效,像是……極光嗎?當然,她從未見過極光是什麼樣子,隻在話本裡聽說過,遙遠的極北之境有這樣幻彩的天光。但比起書中描繪的那般鮮豔奇幻,這兒好像還差點意思。比起那種天光,這兒的光感更像是透過了一層粼粼的水波,朦朧而素雅。
但那些扭曲的線條無疑是光怪陸離的。吟鵷覺得自己一直在下墜,但那些線條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它們獨立存在於遙遠的地界,不論怎樣都無法觸及。就好像天上的月亮,人在走,它也走,在人眼中始終是靜態的。
她的恐懼被這種奇觀衝散了些。但沒放鬆太久,環境再度發生了變化。
她突然落到水裡。
水是哪兒來的?吟鵷來不及想,隻覺得渾身一震,便被冰冷的水包裹。她試圖掙紮,可她發現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先前跑得實在是太奮不顧身,現在,腿上的酸楚終於湧了上來。就算再善水之人,在這種處境下也絕無生還的可能。
要死了嗎?
在這個瞬間,她竟然沒有什麼求生的意識。她完全沒有力氣,隻得任由自己下沉。她的衣領似乎還因為先前的運動冒著熱氣,但這是在水中……興許隻是錯覺吧。她仰著臉,看著在微弱星光下蕩漾的水麵,似乎隱隱意識到下落時的“波光”究竟是什麼。
失去意識前,她最後所能想到的,竟然僅僅是這樣一個念頭。
這樣一來,聆鵷暫時就沒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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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該如何定義“沒事”二字,這並不好說。如果隻是說保全一條性命,那麼聆鵷的確做到了。子殊帶來的隻有壞消息,但也不那麼壞。吟鵷沒被薛彌音抓到,但她們也找不到吟鵷的下落。與姐妹失聯的事足以令她寢食難安,她甚至沒辦法獨自一人出去尋找線索。說不定吟鵷隻是藏了起來,等風聲過去,她就會重新找回來。
這樣一來,那兩個惡使的去向就十分重要。她們不一定會找吟鵷的麻煩,但吟鵷的身份依然有存在的價值。儘管,忱星說兩舌遭到了重創,但這不代表彌音不會單獨行動,在這個方向尋找聆鵷的蹤跡。而忱星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為了她們,所以聆鵷更不能在她身體抱恙的時候不管不顧,還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辜負了忱星的努力。
儘管她也不全是為了她們出手的。
“法器,是很危險的東西。嘗過甜頭的人,隻會想要更多。”
夜深了,她們無處可去,就算隨便投靠哪戶人家也可能帶來麻煩。她們躲在鎮邊一個廢棄的馬棚裡,這寒酸的地方與她們中的哪位都不相稱。至於那兩個惡使,或許已經逃走了,但既然兩舌受了重傷,便逃不了太遠。忱星也不能靈活行動,所以實際上,她們兩方的距離依然很近,還是要提防彼此。
“您這話是……”
聆鵷看著忱星。她那本就有些困倦的麵容,在此刻又多了層疲憊。她的確很累了,不論身體還是心裡。與降魔杵的交戰令她元氣大傷,身體也同樣受了重創。與受了皮外傷的兩舌不同,她雖然看起來沒出什麼事,但五臟六腑恐怕傷得不輕。
她的嘴角總是時不時溢出一些紅色。應當沒有什麼器官嚴重破裂,否則吐的血就不是這麼一星半點了。聆鵷又愧疚,又難過,同時對她們幾人的遭遇感到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