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彎刀從身後刺穿了曉,暮光暗沉的顏色令刀刃與曉的臉色都冷得不自然。在刀尖上,一滴透明無色的液體順著刀身的弧度緩緩下落。在流淌到弧度的低穀、最接近曉身軀的部分時,尹歸鴻將刀猛然一抽,他的身軀緩緩向前倒下。刀傷很小,略微換個角度,便看不出衣服上存在破口了。
“咳……”
從曉的口中湧出色彩奇異的液體,流暢卻黏稠。它混著雜色,像是包含了天地萬象。但人們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來,那東西像是水銀,或是熔化的錫液,亦或是彆的什麼金屬的液態。它映出天晦暗的顏色,草晦暗的顏色,與自己晦暗的顏色。
“你們也真夠沒用的。”尹歸鴻收起刀,不客氣地評價道,“隻會平白浪費時間。”
“欸?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樂意了。”陶逐叉起腰說,“下午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卻不知所蹤,現在出來說這話合適麼?”
“誰讓你們女人隻知道逛街。隨你們如何,我反正是要先打探消息。聽附近的人說,近來的確有一些陌生的麵孔頻繁光顧市場。他們在此地已經停留一陣了。想必那群藏身於雲外境的人,就在這附近某處遠離村落的鏡像之中。”
“怎麼才能過去?”霂看了一眼地上的曉,又下意識彆開眼睛。
“很快就能過去。”
說著,他冷淡地望向中刀的曉。在刀刺穿他的時候,發出的還是金屬穿透人體的悶聲。現在依然沒有血流出來,但傷口在擴散,同時發出微弱的哢嚓聲。而且擴散的過程中,那些不知名的液體依然在汩汩流動著,與血的形態無異。它在地麵上擴散,所到之處,百草儘枯。看來燼滅牙的毒液,任何人與妖物都無法抵抗。這種毒素順著他的身軀,與鏡體相連。侵蝕持續著,令他的皮膚從傷口擴散出黑紫色。被汙染的皮膚隨之開裂,溢出那種銀色的錫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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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北的手下還是沒到……這地方距他的領地本來就遠,儘管凜天師讓他們提早準備,但很多事不都能按照預想中去發生。凜天師恰巧這段時間不在,他在蝕光闕與百骸主處理如月君的問題。而命途卦象這種東西,即便是凜天師,也不能讓結果十全十美。他隻是說近日會有些許動蕩,他們要多加小心。
曉的胸口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不止因為傷口與毒的侵蝕。這一個月,那兩位人類與兩位妖怪都是那樣體貼,他們對卯月君照顧得無微不至,與瀧邈相處起來也十分融洽。像他們這樣的人與妖,在世上實則是很少見的。曉總能從他們身上看到數百年前的影子……也是兩位男性與兩位女性,雖說,還多一個女性的屍體。他們之中,也是有人類,也有妖怪的。這短暫的幾十天時常讓他有種時光是如此漫長的錯覺……就好像這一切美好都不曾破碎。
如果,他自己沒有變得那樣破碎就好了。
視線也被青黑的顏色浸染,可見的色彩越來越少,視野越來越狹小。他是做好有朝一日會粉身碎骨的準備……但沒想到還是太過突然。在雪山上,他分明還有一些承諾沒有實現,分明還有說好的、答應他人的願望還……尤其是聆鵷。
他感到頭痛欲裂。
希望孔令北的援軍可以趕上,希望結界內的各位早已做好準備。
希望你們都能守住自己所守護的東西,兌現自己未完成的承諾。
希望……希望……
這聲音終歸是無法傳達到結界內的人的耳中。可是抬起頭,謝轍發現天空的顏色是如此不自然。雖說天已經黑了,可他從未見過如此汙濁的天色。該說黑本身就是汙濁的,而這之中卻摻雜著不該有的色彩。它不如彩虹美麗,不如極光絢爛,它是一種僅能讓人聯想到汙濁二字的顏色,像是夜空破了一個大洞,露出更遙遠更深邃更醜惡的真實的黑暗麵容。
“出事了!”他喊到,“結界……曉!”
同樣的汙染亦發生在現世的天空上。在附近的森林深處,上方盤旋的黑暗看不到一顆星星,反而有種油膜似的醜惡。尹歸鴻一伸手,指著那方天空說:
“找到了,就在那兒。”
話音剛落,他拔腿便跑,兩位女妖一怔,也隨之跟了上去。曉一人留在原地,艱難地匍匐著,卻沒能挪動幾分。他早該碎了,在失去這枚眼睛,失去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時,就注定了未來某天煙消雲散的命運。世間萬物也都有終結的時候,沒有什麼長久,沒有什麼永恒。
這一點,卯月君也深諳此道。但不論如何,至少當下,至少現在,他是多麼希望結界內的友人們平安無事。作為一個器物,一個見證世間萬物生離死彆,生生滅滅的付喪神,當終焉降臨在自己身上時他該感到平靜——降臨在友人們的身上也一樣,它的到來是一種必然。但相對而言,曉又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命不該絕,至少不該絕於此處,絕於此時。
細密的裂紋蔓延到臉上,他的全身已然如火熏的金屬,變色、變形。碎片一點點脫落,淹沒在草地裡。他爬行過的地麵,拖著長長的、泛著同樣斑斕油光的銀色痕跡。他也不知自己在掙紮什麼,隻是不想就這樣停下,不該陷入真正的死寂。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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