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深深吸了一口氣,壓製住自己無端的怒火。不能發作,太沒道理了。一切就好像時光倒流,昨日重現。也好像她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自己不曾在車禍中受傷的世界;也是時間流速更加緩慢的、停滯了大半年的世界。
“算了。”她伸出雙手,搓了搓臉以讓自己保持清醒,“麻煩你給我工作的地方打個電話吧。我家人不在曜州。”
“好的呀。”
溫柔的小護士這樣說了。她飛快地記下她報出的數字,離開病房,替她聯係同事去了。她的背影也讓梧惠感到熟悉,正透著那種沒被社會毒打過的朝氣。在醫院乾不了兩年,她馬上也會板著像自己那樣的死人臉,平等地應付每一個病人。
總之先等啟聞過來看看吧。按照記憶,再過那麼一兩天,公安廳就會派人來。來的警員叫做羿晗英,是廳長羿暉安的妹妹。記錄這一切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這次,她連一點皮外傷也沒有,恐怕更是不了了之。
但是,怎麼可能呢……一種難以抑製的狂躁在血管裡蔓延。她坐立難安,不知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想要尋求答案,卻不知該如何發問,更不知該問誰。她走下床,來回在病房裡走了幾步。時間過得好慢。見玉樹還沒回來,梧惠走出門去。
醫院永遠是熱鬨的。熙熙攘攘,不是病人便是病人的家屬,一個賽一個著急。這與梧惠記憶中的醫院是極其相似的。也就是說,除了人之外,環境仍符合她的認知。可是這又如何呢?她仍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走到醫院的空地上,能聞到飯菜的香。大約快到中午了,醫院的食堂也起了灶。很輕易能嗅出白菜燉粉條的味道,有一點酸酸的,和記憶裡一樣。有個瘦弱的小孩在摸花壇邊的野貓。它的花色和凍凍有點像,但是短毛的。梧惠可能在醫院的野貓群裡見過它。
她茫然地看著一切。隻穿著單衣,好像有點冷,又好像沒那麼冷。血在頭腦裡衝撞,幾乎要沸騰。但就算將顱內的水分蒸乾,她也思考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又並不甘做放棄思考的人。
“……醒了!”
梧惠向前掀開被子,反複打量周圍的環境。確定自己仍在醫院以後,她失望地躺回去。
這個病房與她去年住過的完全相同。冬天的白晝來得很慢,因而室內的光線十分朦朧。一些黎明的光濾過薄薄的窗簾,整個房間都是暗沉的灰調。她試著把昨天發生的一切解釋為一場夢,但顯然不行。
焦慮一陣一陣的,像浪潮,起伏不定。但總體上,梧惠的心情已經沒有昨日那麼五味雜陳了。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習慣了——最好不是。莫惟明一整天都沒有出現,這倒是和之前沒什麼不同。畢竟是醫生,忙前忙後也很正常。玉樹來查過房,做了簡單的檢查。有幾次,梧惠對著她欲言又止,終究沒能開口。
她知道,問玉樹大約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或許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啟聞身上。玉樹告訴她,報館說今天下班就派人過去。
大概到天快黑了的那一陣,歐陽啟聞來了。與記憶中不同的是,他沒有帶工作來。
但手裡還攥著他的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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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梧惠床邊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冷氣。他拍拍灰,抖抖腦袋。有些自來卷的頭發蓬蓬地晃了一下。像一條長毛犬,或者小綿羊。
“你不是出差了嗎?”梧惠終於有機會當麵問出口,“你是沒去,還是回來了?”
啟聞脫掉大衣,自然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熟練地蹺起二郎腿。他說:
“早就回來了呀。”
“可是,那麼遠——光是單程就要一個月吧?”
啟聞將餅從紙袋裡擠出一截的動作愣了一下,他說:
“我就是去內地做個走訪,哪兒要這麼久?又不是出海。”
“不是嗎?”
梧惠反問道。但她目光無神,對啟聞的回答不抱什麼希望。她知道,他也是一樣的。
“不、不是啊?”啟聞又往嘴裡塞了一口餅,“你這……醫院的人說,你有可能傷到頭了,該不會是真的?你彆嚇我。我可不想剛回來,就要接手你的文字工作……”
“你小子真是一點不擔心我。彆吃了,”她抱怨一聲,“渣都掉床上了。”
穀物和芝麻的香氣,都與記憶中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怎麼是啟聞自己在吃?
“我的呢?”
啟聞愣了一下。
“你這不是沒啥大事兒麼?我尋思醫院的作息都是早睡早起,你已經吃過了。我這是給自己帶的晚飯。還沒下班的時候,我可就往過趕了。你知道,我家住挺遠的呢。”
“……唉。算了,我已經很慶幸你沒帶著工作來了。”
“那不至於。”啟聞嚼個不停,“我聽說你不是很嚴重。我尋思,你腦子要真沒大礙,過兩天就能回來上班了。犯不著把那堆沉甸甸的玩意兒給你弄來。”
梧惠找不到任何破綻。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太過合理。讓她最為難受的便是——倘若當下的一切才是現實呢?她不斷地回憶過去經曆的點滴,怕自己忘了它們,失去了唯一可以考據的東西。她也不斷地試圖在這個世界裡尋找漏洞,但當下一無所獲。
“你咋了?感覺心不在焉的。你沒有覺得頭暈、頭疼之類的吧……?”
啟聞還是將玩笑收斂了幾分,連吃飯的動作都停下來。看樣子,他是真的有些擔心梧惠的腦袋受到什麼影響。若真是如此,可不是鬨著玩的。
“護士已經問過了,沒有。”梧惠沉沉地歎息一聲,“我問你個事兒吧……你知道明年七月末,霏雲軒會舉辦一場拍賣會的事嗎?”
“這誰知道啊?明年的事兒,還早著呢。”啟聞正準備再吃一口,突然停頓下來,“不過確實有商會在籌備拍賣會的事。目前還在征集拍賣品的階段。”
“陽明商會?”
“你怎麼知道?”啟聞一愣,“阿德勒才跟我提的呢。莫非你能預知未來?”
“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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