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非荀愣了下,看向眼前的父親。
趙太傅撐著胳膊站起身,久坐後身體僵硬,他走了兩步後才活動開來,才轉身看向眼前這個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身形健碩的兒子,“是委屈她了……”提及發妻,趙太傅的聲音才帶上溫柔,“你母親最是要強,當年難產真相至今還瞞著宮中,今日之事,理當按著她所說的報官處理,可一旦見官,牽涉從前往事,你母親如何能受得了?她想必也是猜到了是衝著趙家來的,所以才豁出去不要名聲也要護住趙家。如今瞞下來,名聲是保住了,但她少不得要為此懸心擔憂。”
趙太傅從未與兒子說過這些夫妻之事。
但看著兒子擔心發妻,他身為父親,自然高興。
“去吧,去看看你母親,她見了你去探望,心中多少也會安心些。”趙太傅背著手,慢悠悠地朝著東邊走去,“我去看看你祖母。”
趙非荀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發現父親老了,背影已不似記憶中那般高大,甚至還帶著幾分人至中年的疲憊。
*
趙太傅來到趙老夫人暫住的屋裡。
兩位大夫已儘全力,老夫人能否醒來,就看天命了。
趙太傅搬了個圓凳在床邊坐下,借著油燈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母親,恍惚間,他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父親病逝前的那一夜。
父親是個十足的文官清流做派。
不結黨營私。
政績雖比不上爺爺,但也是做到了從二品。
父親在公務不忙碌時,一半的時間留給教導他讀書習字,一半時間則留給後院的那些姨娘妾室,她們多美貌、有才情,吟詩作賦,與父親花前月下。
母親出身華家,在他幼年的記憶裡,母親起初是溫柔的。
但隨著後院的妻妾越來越多,母親就變了,時常落淚,有時常近似癲狂的握著他的手,讓他好好讀書、將來要出人頭地,因為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
這一句話,令當時的趙言煜突發高熱。
他想明白了後院那麼多姨娘妾室,為何沒有一個孩子活下來。而父親似乎也明白了,再也不來母親的屋子,母親也變得愈發歇斯底裡——
直到父親過世,母親才漸漸好起來。
日子還沒有安穩太久。
舅舅開始慫恿母親,母親接手了父親的財富後,愈發明目張膽的開始接濟兩個舅舅家。
他的阻擾,在母親眼中成了不孝。
他唯有拚了命地讀書、拚了命地出人頭地,才能積攢下屬於他自己的財富,將來能完完整整交給自己的發妻。
在陛下將郡主下嫁給他時,他是開心的。
郡主尊貴,定能壓住母親。
他也不必擔心郡主會被母親欺負。
可更嚴重的事情卻發生了——
他將母親遷出趙府,任憑她對自己的痛斥、指責。
母親已經將自己毀了。
他不能讓母親將他、郡主、她的孩子再毀了。
或許是出於愧疚,趙言煜遣散了書房裡侍候的兩個丫鬟,並立下誓言一輩子不再納妾,這一生,他隻會有禾陽這一個發妻。
二十多年過去了……
他以為不會再生事端。
卻沒想到,這次倒下的是母親。
思及往事,他再次看向蒼老昏睡的女人,若是這一次母親沒有熬過去……對她而言,會是解脫?還是會含恨不瞑目?
但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讓外人來傷害郡主、他的兒子。
任何人都不要想傷害他們這一家人。
誰都不行。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