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將餐具和菜肴一一在座位前擺好,程式化地欠了欠身,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樓梯的拐角。/br鮮血色澤的紅酒被倒入高腳杯中,放置在玩家們麵前;盛放著各色肉類和蔬果的菜盤在長桌上一字排開,肉上帶有血絲,更襯出之前就在桌上的蘋果的紅豔。/br除了常胥又抓了個蘋果啃咬起來,一時間再沒有人對桌上的食物表露興趣。/br沈明輕吐了口氣,環顧眾人道:“這是個規則怪談類副本,那些規則大家都看到了吧,隻需要嚴格遵守,就不會有事。因此,我希望各位之後有什麼想法都先拿到台麵上討論,不要故作聰明、自作主張。”/br齊斯聽說過規則怪談,這是最近在網上流行起來的一種變格推理文本,通常會用嚴肅的告誡語氣說出一些反常識的規則,從而引發人類的好奇心和潛意識裡的恐懼。/br想不到,這個詭異遊戲還挺與時俱進的。/br葉子率先笑著說:“沒問題沒問題!都說了是團隊副本了,有什麼信息我們也犯不著藏著掖著。有沈哥這樣的老玩家帶著,這個副本穩了!”/br齊斯有意將水攪得更渾,當下也在臉上掛起微笑,情真意切地應和:“是啊,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解謎和文字遊戲了,通關什麼的就靠沈哥了。”/br沈明總感覺齊斯這話說得陰陽怪氣,但不好發作,隻得乾笑道:“哪裡哪裡,我嚴格來說也算是新手,解謎和探索還需大家一起努力。”/br“你們對第二條規則怎麼看?”鄒豔主動將話題引入正軌,不著痕跡地幫沈明解了圍,“我的手表和手機都沒能帶進來,相信你們的情況也差不多。我們要怎麼才能確定確切時間?”/br她頓了頓,扯了個苦笑:“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一覺睡到天亮,中途不醒吧?”/br“我應該能。”林辰小聲道,“我睡著了就不容易醒。好幾次我定五六個鬨鈴,都能睡過頭,錯過早上的課……”/br他一抬頭,就見鄒豔用關愛孩童的目光看著他。/br自稱心理醫生的女人耐心地解釋道:“我這麼說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在詭異遊戲中,清醒和睡眠與否取決於副本的機製,不是你自己能控製的。就像一些劇情遊戲裡,主人公會按照編寫好的程序觸發一些事件,玩家能做的隻有在事件發生後做出應對。”/br宕機了足足兩秒,林辰好像才明白鄒豔的意思,點頭表示了解。/br他看向牆角的機械鐘,小心翼翼地提議:“這裡有鐘,其他地方說不定也會有鐘,我們要不睡在鐘旁邊?”/br“我建議不要。”沈明說,“按照我過去的經驗,一到晚上,關鍵道具附近就會遊蕩些不乾淨的東西,在鐘旁邊過夜隻會死得更快。”/br“我聽說過,規則怪談具有很強的主觀性,一般來講隻要不知道自己違反了規則,就暫時不會有事。如果真在夜晚醒來,什麼都不要想,繼續睡就好了。”/br齊斯默默將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經驗記下,同時麵色凝重地頷首,表示沈明說的都對。/br林辰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br幾秒的沉默後,沒等到其他人發言,他再度提出疑問:“我看主線任務有說讓我們‘破解規則’,會不會除了這些已知的規則,還有彆的規則需要我們找出來?”/br葉子解答道:“基礎的規則一般來說就是最開始告訴我們的那些,不然換誰都沒法玩。‘破解規則’什麼的,隻是讓我們通過探索,對基礎規則作出解釋。”/br“打個比方,第一條規則說‘時間是最重要的’,我們就需要弄明白,時間為什麼重要,和副本的世界觀有什麼關係。”/br“完成主線任務什麼的隻是基礎,要想獲得更多的積分獎勵,就需要收集更多的線索,破解副本的世界觀。”/br葉子說著話,唇角始終掛著甜美的笑容,好像很熱心於為新人解答問題似的。/br林辰有些臉紅,訥訥地說:“我就不指望什麼獎勵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好不容易獲得新生,我隻想好好活下去……”/br鄒豔失笑道:“越早破解世界觀,副本就越早結束,死的人也就越少。所以,哪怕隻是想活下去,也要儘力破解世界觀。”/br葉子同樣對林辰的話嗤之以鼻,笑容中多了幾分刻毒的意味:“都進遊戲了,還不如儘力多賺點積分,等成為正式玩家後找個厲害的公會加入。據我所知,副本裡最先死的都是你這種心態的人——被自己蠢死。”/br一直不聲不響的常胥像是被觸發了關鍵詞,陡然抬眼,冷聲道:“第二次進副本,知道的倒是不少。”/br葉子迎著他的目光,眯起眼調笑:“怎麼,警察小哥哥是要審問我嗎?”/br常胥不再作聲,沈明連忙岔開話題:“我們先各自說說對規則的看法吧,到時候也好有個準備……”/br齊斯沒有參與對話的打算,已知信息較少的情況下,多說多錯。/br他隨手抓了個蘋果,拿起潔白的餐巾仔細專注地擦拭。/br在沈明將征求意見的目光投向他後,他更是一臉無辜地將蘋果放到嘴邊,安安靜靜地啃咬起來,流露出不打算搭理凡人的態度。/br副本中的蘋果和現實裡的味道差不多,雖然要脆一些,但甜度不高,不是齊斯愛吃的類型。/br不過想到自己在外麵已經一個月沒吃水果了,他還是將整個蘋果都吃了下去,用來補充維生素。/br在他將蘋果核放到餐盤上的那一刻,沉悶的鐘聲毫無預兆地在大廳中響起,如同巨石落水,一下下叩擊在心口。/br隻見牆角機械鐘的鐘擺緩慢擺動,以同一頻率敲了六下,乾淨利落,沒有回音。/br到晚餐時間了。/br輕巧的腳步聲從陰影中傳來,像是踮著腳的女人的舞步,又像是彎腰弓背、伺機而動的動物。/br齊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br一個纖細高挑的女人從樓梯口走來,黑色的長裙拖拽在地,將她整個人裹成一道瘦長的鬼影,歪歪斜斜地嵌在黑暗裡,像是墨水在白紙上寫意劃出的一筆。/br不可否認,女人很美,任何人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忍不住發出驚歎,轉而又會陷入一種恐怖穀效應帶來的恐懼。/br她臉色蒼白,不像是活人,棕黑色的頭發下是一雙黢黑無光的眼睛,嘴唇上卻是一抹血一般的紅豔,由不得人不生出糟糕的聯想。/br“我親愛的客人們,歡迎來到我的玫瑰莊園參觀!”女人的聲音高昂圓潤,如同歌劇唱腔。/br她的目光依次掃過每一個玩家,被她看到的人都不約而同生出強烈的被窺伺感,好像被叢林裡最饑餓殘忍的野獸盯上,不知何時會有致命一擊落下。/br女人拖著墜地的裙擺,走到主座,一路掀起濃鬱醉人的香氣,混雜著濕漉漉的水腥味,好像剛從雨中走來。/br落座後,她掩嘴而笑,將聲音捏得極細極輕柔:“你們可以叫我安娜小姐。”/br碎片化的意象勾連成一片,齊斯立刻鎖定了係統界麵上相應的規則。/br【如果看到穿黑色衣服的安娜小姐,請儘量和她保持距離】/br離席已經來不及了,違反規則是板上釘釘的事。/br而且,不知是不是齊斯的錯覺,他總感覺安娜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一些,粘膩濕滑得像雨後的泥地。/br讓人很不舒服。/br齊斯想到副本開場的旁白提示,試探著恭維了一句:“安娜小姐,很高興認識伱,你比傳聞中的更加美麗。”/br安娜小姐聞言,露出羞澀的笑容,從容優雅地抬起手,做出中世紀貴族約定俗成的等待吻手禮的姿勢。/br齊斯順手將餐巾塞進口袋,裝作不懂禮節,迅速地抓住前者的手,使勁握了握。/br——觸感溫熱,在受力後沒有出現凹印,按照約定俗成的常識,手的主人應該是活的。/br沒意思。/br齊斯興趣缺缺地抽回手,將手伸進口袋,在餐巾上使勁蹭了好幾下。/br安娜小姐隻在被握住手的那一刻表現出些許愕然,此刻已收斂了所有不恰當的表情,坦然接受了齊斯不合禮數的舉止。/br她噙著淺淡的笑意,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拿起餐盤上的刀叉,從離自己最近的盤子裡切下一塊肉來。/br寬大的黑色袖管遮住手腕,露出塗抹得鮮紅的指甲,更襯出手的蒼白瘦削,像是禽類怪獸的手爪。/br帶著血絲的肉被她用叉子送到嘴邊,細細地咀嚼下咽。末了,她還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舐唇角,使人憑空生出茹毛飲血的遐想。/br除了明顯遊離在外的常胥正埋頭狂吃外,其餘人都沒敢在這時候動刀叉。/br他們看著主座上女人的進食過程出神,各種奇詭的猜測在心底滋生,醞釀著更深層的恐懼。/br安娜小姐似是察覺到了氣氛的古怪,抬眼莞爾一笑:“快吃啊,你們怎麼不吃呢?是菜肴不合口味麼?”/br齊斯率先收回目光,從善如流地低下頭,用手中擦得鋥亮的叉子叉住一塊肉塊,塞進嘴裡。/br彆說,麵前那盤不知道原材料是什麼的葷菜味道不錯。肉質鮮嫩,醬汁入味,能達到不少餐館的平均水準。/br齊斯滿意地眯起眼,在眾目睽睽之下,又用叉子扒拉了一大塊肉到盤裡。/br有人做表率,其餘人也紛紛開動起來。畢竟【不要拒絕安娜小姐的要求】這條規則就寫在係統界麵上,沒人敢在這時候挑釁其權威。/br晚餐在沉默中很快結束,長桌上的所有菜肴都被吃得一乾二淨,至於究竟有多少人享受大餐,又有多少人食不知味,這就隻有各自心裡清楚了。/br安娜小姐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拭嘴唇,目光再次掃視過眾人,照例在齊斯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些。/br她施施然起身,衝玩家們行了一禮,隨後緩緩退入樓梯口的陰影中。/br林辰先前一直大氣都不敢出,這會兒終於喘了口氣,忙拽了拽齊斯的衣袖,壓低聲道:“齊哥,那個安娜小姐穿的好像是黑色裙子……”/br穿黑色裙子的安娜小姐可是規則裡所說的,要儘量遠離的存在啊……/br齊斯點頭表示了解:“嗯,我看到了,肅穆莊重的禮服製式黑裙。”/br“那你還……”/br那你還上趕著和她零距離接觸,不是找死嗎?/br“在她坐下的那一刻,我們所有人就都違反規則了,畢竟坐同一桌吃飯可不叫‘保持距離’。”齊斯順手將餐巾塞進口袋,抬眼望天,“事情既定,不如趁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br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他懷疑安娜小姐已經盯上他了,可能是由於他的座位離得最近,也可能是出於某種相似的特質——人類總是很擅長在人群中發現同類,不是麼?/br林辰似懂非懂地問:“那齊哥你剛才有什麼發現嗎?”/br所有玩家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齊斯身上,顯然都在等他說出答案。/br“當然有啊。”/br齊斯抬眼望天花板:“不過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把好不容易試探出的線索和你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