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峰找到阿喜，將還沾著點點血絲的肉交給他時，後者露出鯊魚般細密的牙齒，“嘻嘻”地笑了。/br他歪著頭，用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說：“謝謝哥哥，我給哥哥講個故事吧。”/br趙峰聞言，眼睛一亮，難掩喜色。/br難怪這個鬼孩子殺不死，原來是提供線索的npc。/br前置提示說，真相蘊含在村民的言語中，隻要說出真相就可以抵禦村民的傷害。也就是說，言語類線索在關鍵時刻，是保命符之類的存在。/br用身上一塊肉換一張保命符，不算賺，也不算虧。/br齊斯無聲無息地站在一旁，嘴角彎起一個弧度。/br嗯，趙峰的一塊肉換一條線索，不僅不虧，還大賺。/br阿喜清了清嗓子，用念兒歌的語調念誦起來：/br【姐姐弟弟去奶奶家，小孩子的肉嫩骨頭脆，奶奶饞得流口水】/br【夜裡姐姐聽到嘎嘣聲，問奶奶吃的是什麼，奶奶說是乾胡豆】/br【第二天弟弟不見了，姐姐找啊找啊找，牆角堆著碎骨頭】/br念到這兒，阿喜“咯咯”地笑了，拿著肉蹦蹦跳跳地跑開，留下趙峰在原地發愣。/br趙峰左右看了看，看到齊斯抱著錄音機站在一旁，神情莫測，下意識開口問道：“常哥，這故事和我們這個副本有什麼關係？”/br“不知道。”齊斯實話實說。/br阿喜講的故事很普通，乍聽不過是和“吃”相關的恐怖故事的延伸。/br齊斯聽過另一個版本，叫作“白衣婆”。/br說有種叫做“白衣婆”的鬼怪，會裝成外婆的樣子，和孫子孫女一起睡，偷偷把小孩子吃掉。/br齊斯對這個故事並沒有太多恐怖的感觸，如今回憶起來，印象最深的反而是給他講這個故事的堂姐。/br那個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最喜歡用紅豔豔的指甲戳他的眼睛，惡狠狠地罵他：“喪門星，討債鬼，怎麼還沒被白衣婆拖走？”/br惡劣且愚蠢的少女一麵卑微地期待嫁入內城，一麵又對著寄人籬下的堂弟發泄怨憤，在被男友拋棄後聽信民間禁忌怪聞，穿著紅色連衣裙上吊自儘……多麼粗糙又老土的一出悲喜劇啊。/br早已褪色的記憶鮮明了一瞬，齊斯隨手按下手中錄音機的開關，唇角的笑意多了幾分溫柔的意味。/br“姐姐弟弟去奶奶家……”/br混雜著電磁雜音的兒歌聲在空中回蕩，可能是由於錄製的失真，聲音少了孩童的清脆，顯得低沉沙啞，聽起來陰惻惻的讓人脊背發涼。/br趙峰抽了抽眼角，問：“常哥，這錄音機哪來的？乾什麼用的？”/br齊斯收斂了笑意，如實回答：“從客車上順下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用，不拿白不拿。”/br趙峰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齊斯身上會有那麼多道具了。/br該說不愧是昔拉的人嗎？簡直是“雁過拔毛”啊……/br庭院中央，玩家們已經拿好了家夥，聚集在一起。除了楊運東背了把樸刀，朱玲的腰間彆了把匕首外，其他玩家身上再看不到太明顯的武器。/br齊斯淡淡道：“我們也過去吧，去晚了容易引起懷疑。”/br趙峰沒來由看了眼自己纏著布條、還在滲血的左手臂。/br雖然不知是因為副本的機製還是彆的什麼緣故，此刻他已經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但他還是覺得，頂著這麼個傷口出現在人群中，很容易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br接著，就聽齊斯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我們分開走。給鬼怪喂肉什麼的都是你的事，我可沒觸發這種任務，不是麼？”/br趙峰：6。/br……/br柴房邊，蘇婆不知從哪裡拎來了個木桶，用杆子挑上，作勢要出門去。/br木桶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上頭的蓋子虛掩著，讓人沒來由想揭開來一睹內裡的物什。/br朱玲上前一步，問：“蘇婆，您這是要去哪裡？”/br蘇婆也不隱瞞，回答：“我要去祠堂拜一拜，死了人去祠堂拜一拜，好消災。”/br原來你也知道死了人啊？/br朱玲輕咳兩聲，試探著說：“您招待我們辛苦了，沒什麼講究的話，我和您一起去，也好幫您拎點東西。”/br蘇婆變了臉色，連連搖頭：“不行，我們的祠堂不進外人。”/br玩家們相視一眼，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考量。/br地圖上明確地寫了“祠堂”這麼個需要探索的地點，蘇婆明麵上卻不許玩家前去。/br看來這祠堂是非去不可了，不過得避著npc就是了。/br蘇婆走後，楊運東吐了口濁氣，道：“我們先去村長家，把神肉的事解決了，再去村史館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副本的背景故事。祠堂最後去，省得和蘇婆撞上。”/br他說著，環視眾人：“大家都沒意見吧？”/br規則第二條要求玩家“自行規劃旅遊路線”，楊運東無疑就是在走這個步驟。/br玩家們也都知曉這一點，沒人打算抬杠，此刻紛紛表示讚同。/br“沒意見！”/br“都聽楊哥的！”/br毫無疑問，楊運東現在隱隱壓過朱玲，成了這個八人團隊的主心骨。/br昨晚帶著艾倫這麼個新人出去逛了一宿，還能活著回來，足以證明其能力；再加上他遇到什麼事都身先士卒，眾人樂得讓他領隊，探路趟雷。/br趙峰站在楊運東旁邊，眯縫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齊斯則站在人群邊緣，剛好被屋簷下的陰影所遮蔽，沒有引起太多不必要的注意。/br“趙峰，你剛才去哪了？早飯都不來吃。”察覺到趙峰歸隊，楊運東瞥了他一眼，問。/br趙峰先前一直覺得楊運東對他的安危不上心，此時語氣不善：“我當然是在想辦法對付那個小鬼。今天就得找到肉給它吃，你倒是不急，我他媽的可不想等死。”/br楊運東擰緊了眉頭，目光落在趙峰的左手臂上。/br層層纏繞的白色布條上洇出鮮紅的色澤，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是什麼不言而喻。/br楊運東到這會兒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千頭萬緒擰結成紊亂的一團，很煩，他摸了摸口袋，沒摸到煙。/br趙峰見他沉默著不說話，冷笑一聲，嘲諷道：“你和那小子是不是也需要肉？是打算割自己的還是割彆人的？”/br他這話一出，空氣可感地凝滯了一息，玩家們互相以目示意。/br虛妄的安全預期被打破，大多數人都下意識地順著“割彆人的肉”這條路徑推演下去。/br畢竟，割自己的肉造成的傷勢和行動能力下降的風險隻會更大，而行動力下降在詭異遊戲中往往意味著死亡。/br推己及人，再由人推己，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本就脆弱無比。/br齊斯狀似隨意道：“這才第一天，加上楊哥在內，就有三個人接到了給鬼怪找肉的任務。還有四天，不知道還需要多少肉……”/br他垂下眼，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遲疑：“如果每個人都割自己的肉，到時候所有人行動力下降，肯定得不償失。就像我們都倚仗的楊哥，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種地方消耗狀態。最佳方案恐怕是……”/br他沒有說下去。/br在這裡的玩家到底在法治社會中浸淫了幾十年，約定俗成的普世價值觀深入骨髓，一時不會完全泯滅。/br他們的觀念蜷縮在道德劃定的舒適區中，難以窺見盲區的陰影裡那些不被提倡、但切實可行的選擇。/br而隻需要一個契機，他們便會獲得一個新的思維角度，一種全新的看待問題的方式。/br玩家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齊斯口中的最佳方案是什麼。/br無非是選擇幾個人作為犧牲品，其他人保持最佳狀態破局。/br可是，誰會願意犧牲呢？/br楊運東深深地看了齊斯一眼，疲憊的眼睛緩緩掃過其他玩家，一字一頓道：“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做人得知道，人在做，天在看。”/br老生常談的道理，在生死一線的詭異遊戲中難免顯得蒼白。/br有幾個玩家麵露不屑之色，但到底沒敢出言反駁。/br齊斯抱歉地笑了笑，神色無辜地說：“是我失言了，這次多謝楊哥提點。”/br楊運東疲憊的眼中折射出幽邃的目光，卻終究沒多說什麼，隻淡淡道：“走吧，先去村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