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舍的大堂錯落有致地擺了十幾張桌子,可以想見曾經客來客往的繁榮景象,可惜如今都冷寂孤單地閒置,雖然都沒有太明顯的破損和臟汙,但仍顯寂寥衰敗。
書生挑了張最大的桌子,將食盒放下,打開上麵的蓋子。
圓滾滾的清明團子滿滿當當地擺在裡麵,綠得像玉石似的,泛著濕漉漉的油光。
這些團子看著就不大新鮮,表麵布滿青苔似的紋痕,不知是從哪兒取來的,卻莫名使人想到墳墓前的貢品。
書生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玩家們在桌邊坐下。
齊斯和唐煜沒有動。林辰看在眼中,悄悄將抬起的腳放了下去。
唐煜看著書生,沒好氣道:“你說這是今天的飯食,我們一天該不會就吃這些破玩意兒吧?我不喜歡吃甜食怎麼辦?”
他這看上去是明晃晃的無理取鬨,其實是存了試探的意圖。
書生也不惱,微笑像畫上去的一樣始終掛在臉上:“是的,這就是今天的飯,也會是以後的飯。我們這裡隻有這些,沒有彆的了,而且這也不甜。”
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他伸手拿起一個團子,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他的手枯瘦得像麥稈似的,襯得清明團子像個石子。“沙沙”聲從他嘴中響起,聽著就覺得他吃下去的食物沒滋沒味。
清明團子不甜,那該是什麼味道?
林辰看了看食盒中口味不明的清明團子,又看了看機械性地咬團子的書生,一點兒也不打算自己咬一口試試。
他試探著問:“我要是不餓,可以不吃嗎?”
這並非胡說八道的托詞。玩家們從昨天進副本到現在,雖然粒米未進,但確實都不感到饑餓。
準確地說,是沒有任何感覺,就好像胃這部分的器官憑空消失了一樣,無所謂飽腹與否,無所謂滿與空。
“如果不餓,可以不吃。”書生點點頭又搖搖頭,“除了你們這些外客,我們一般都不吃。”
他說著話時剛好吃完一個團子,又拿起一個團子一板一眼地咬了起來。
眾玩家:“……”
總之,無論如何,玩家們都不打算在沒有強製性要求的情況下,在副本裡吃下看著就古怪的東西。
反正就常識來講,靈體不吃飯是餓不死的。
書生見眼前幾人都沒有吃東西的意思,隻不在意地笑笑,將食盒的蓋子蓋上。
“幾位要是沒事了,就跟我去見孟老爺吧。你們都是孟老爺請來的貴客,昨天他知道你們來,早就想見你們了。”
他說罷,轉身向邸舍門口走去,好像篤定了玩家們會跟上。
這次,誰都沒動地方。
唐煜朗聲道:“且慢!我們先上樓拿些東西,做些準備,省得到時候再回來一趟。”
他頓了頓,故意問道:“你是跟我們上去,還是在下麵等我們?”
書生停住腳步,回頭掃視過每一個人:“我在這裡等幾位就好,幾位請儘快。”
玩家們得了首肯,不再搭理書生,依次拾級而上。
書生從始至終都靜靜地站著,注視玩家們的背影,不動如山得好似麥田裡的稻草人。
到了二樓,齊斯拉著林辰,徑直越過唐煜,走進羅海花夫婦留下的空房間。
唐煜會意,跟了進去,順手將門帶上。
邸舍的隔音應該是做得不錯的,不然昨晚各自的房間裡都鬨出過大動靜,早該有所覺察了,不會等到今天互換信息才知道。
唐煜估摸著書生聽不到玩家的交談了,才低聲道:“書生有問題。”
副本npc當然有問題,問題是哪方麵的問題?
林辰眨了眨眼,看向齊斯。
齊斯接著唐煜的話說下去:“今天來的書生和昨天那個不是同一個人,雖然外貌和身形大體相似,但我經常做人體標本,能看出細微處的差異。
“他比昨天那個書生高兩厘米,右耳下多了一個小痣,眼型偏窄,唇偏厚,不屬於同一個人短期內可以發生的變化。”
林辰皺起眉頭:“可他明明和我們說,昨天和我們交談的就是他啊。”
“npc是會撒謊的,記憶也是會騙人的,隻是不知他屬於哪種情況。”齊斯不鹹不淡道,“目前我們需要弄明白的是,昨天那個書生去了哪裡,為什麼書生這個行當會換人。”
“行當?”唐煜捕捉到齊斯言語中的關鍵詞,眉毛微挑,“你的意思是……”
林辰想到了對應的信息,喃喃念道:“接管邸舍的那個老婆婆說,在楊花鎮,一身衣服就是一個行當,她的行當就是管邸舍。‘書生’會不會也是一個行當?npc的記憶是跟著行當走的?”
齊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顧自說了下去:“不知昨天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同一個身份——或者說行當的鎮民,身上穿著的衣服是相同的。
“平民男子穿灰衣,平民女子穿黃衣,識字的書生穿青衣,管邸舍的老人穿黑衣。
“等會兒離開邸舍,我們儘量多關注一下鎮民的著裝和麵容,等明天早上再進行對照,看更換行當究竟是偶然還是另有規律。”
他說話間,唐煜彎下腰,撿起仍躺在地上的一盞紙燈籠。
羅海花夫婦的紙燈籠自打翻倒後,裡麵的蠟燭便不知去向,隻剩下輕飄飄的紙燈罩,隨著無形的風一顫一顫的,偶爾還會滾動幾厘米。
在被唐煜撿起後,紙燈罩依舊在打顫,不過與之前漫無目的地亂晃不同,這次是明明白白地朝著床頭櫃的方向輕搖。
就像是……在指示方向一樣。
齊斯若有所覺,徑直走向擺放在床邊的床頭櫃。
那個床頭櫃上還好端端地放著他之前用來整理思路的紙筆,上麵潦草地寫著他對世界觀和線索的一些推斷。
而在原有的幾段文字的下方,赫然多出一行工整的小字:
【林文,林鴉,我是羅海花,我和羅建華還在副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