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被她看得發毛,沒好氣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孟老爺請我們來,就是要殺那個所謂的山神爺爺。”
小老太笑道:“你這後生就說大話咯。山神爺爺非妖非鬼,咱們誰也打不過殺不死,像你這樣的身板,被吼一聲就動不了咯。”
“既然誰都殺不死,那你們孟老爺把我們弄過來乾啥?給你們的山神加餐?”
“孟老爺的想法說不清的咯,你可以當麵去問問他,總不會害你的嘛。”
“我……你他喵的……”
唐煜和小老太扯皮的當口,齊斯直接拉著林辰繞過這一玩家一npc,走向小老太身後的小木屋。
昨夜的場景曆曆在目,本該死去的老頭從這間木屋中完好無損地走出,並在被再次殺死後,從血液中升騰出黑煙,不多時便再度以人形出現在玩家們麵前。
小老太身上的情況與老頭一般無二,同樣在死後噴薄出黑煙,同樣活蹦亂跳地從木屋中再次出現……
眼前的木屋,很有可能是邸舍這邊的npc的刷新點。
“欸,你們倆後生,彆亂跑啊!”
小老太察覺到齊斯和林辰的動向,連忙轉過身子,伸手去扯兩人的衣袖。
唐煜頗為默契地側走一步,擋在她前頭。
這一耽擱,齊斯後腳已然踏進木屋,林辰的前腳也踏了進去。
木屋內的陳設破舊而簡陋,低矮的木桌上,燭火搖搖曳曳地亮著。
角落中放著一張窄床,看上去是小老太的棲身之所,被褥卻平整得好像從未有人躺過。
灰色的床單從床鋪邊沿垂下,如同門簾般拖拽在地,厚厚實實地遮住床下的光景。
齊斯走到床邊,伸手掀開床單,將燈籠向下照去,驅散床底的陰影。
床下的地麵上,密密麻麻地堆滿等身高的稻草人,乍看像是疊在亂葬崗的人類屍體。
每個稻草人都穿著黑色的蓑衣,頭部被刷滿白色的粉末,一側用腮紅勾畫出笑臉,一側麵無表情。
赫然是老頭的屍體在被插進竹林後,化作的詭異稻草人!
情況很明確了,鎮民一旦被刀劍破壞軀體,靈魂就會回歸存放稻草人的地方,選擇一具新的稻草人附身。
隻要稻草人還有剩餘,鎮民就不會被真正地殺死,儼然是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齊斯放下床單,徑直走出木屋。
小老太依舊被唐煜牽絆著,無論她往哪邊走,唐煜都眼疾手快地橫刀一阻,擋住她的去路。
見齊斯出來,唐煜收了刀,往旁邊讓了讓。
小老太拄著拐杖,一步一歪地走進屋,低著頭四處查看,似乎是想檢查玩家們有沒有弄壞裡麵的東西。
她背對著門,探出手顫抖著摸過桌子和床鋪,嘴上還不忘儘職儘責地叮囑玩家:“幾位外客,你們記住啊,子時前一刻必須回屋,我會來幫你們鎖門的。
“還有那穿黑衣的後生,你必須選個人和你一間屋……”
一身黑色勁裝的唐煜黑著臉,一把甩上木門,將小老太的話音關在屋裡頭。
林辰自打從房間裡出來後,就一直低頭看著地麵。
此刻,他忽然指向某一處,神色古怪:“林哥,唐哥,你們快看,屍體變了。”
齊斯和唐煜順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木屋一角的地麵上,原本斷成兩截、鮮血四溢的小老太的屍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逐漸呈現乾草葉的枯黃。
殷紅的血液在眼前變得乾枯和焦黑,幾秒間便散成一粒一粒的草木灰燼。蒼白的肉身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般乾癟下去,化作被裹在黑衣裡的稻草捆。
在玩家們確定小老太的真身後,虛妄的假象如同一層縹緲的煙霧般吹散開去,現出下方真實的麵孔。
先前玩家們隻當鎮民身為鬼怪而不自知,困囿於迷障之中;如今再看,玩家又何嘗不是?
就像鎮民們不知自己是鬼,便像人一樣存活;玩家們事先不知鎮民是稻草人,所見所識便都是幻化出的人模樣。
一葉障目,在紅塵中浮沉,有誰能輕易勘破?
離子時還早,三人在邸舍一樓的大廳中,圍著放了一盒清明團子的桌子坐定。
“我就覺得那個孟方不安好心。”唐煜握著一枚清明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捏,“那個虎妖是妖鬼,光是妖已經夠難對付了,再加個鬼,天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那麼多npc都對付不了那虎妖,還說什麼‘打不過殺不死’,讓我們去打虎不是搞笑嗎?”
他將清明團子拉長又搓扁,好像那是孟方的化身:“而且詭異遊戲出現這三十六年,直接提升玩家武力的案例屈指可數,再是武力型玩家,有再多防身道具,也大多用於自保。
“這可是正式池,再厲害的人,殺幾個邊緣npc就差不多了,我也就敢欺負一下老頭老太太。讓玩家直接和詭異單挑,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唐煜頗有自知之明,語氣忿然。
齊斯倒不像唐煜這樣義憤填膺。
目前為止,被他直接或間接弄死的npc,雖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而且,經曆過《紅楓葉寄宿學校》中“殺死梅狄娜女士”的任務,他眼下不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就《紅楓葉寄宿學校》副本的經驗來看,所謂“殺死虎妖”,大概率不是讓玩家直接動手,而是要借助副本的某些機製。
隻是不知道,那個機製會是什麼。
齊斯垂下眼,輕輕一笑:“按照公序良俗,殺死虎妖這個任務的邏輯起點,是要保護楊花鎮中待宰的鎮民。你說,要是鎮民們全死了,這個任務還會有完成的必要嗎?”
詭異遊戲中的npc往好裡說是一堆數據,往壞裡說就是隨時可能感染現實世界的病毒,哪怕表現得再怎麼像人,老玩家們也不會有什麼惻隱之心。
林辰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們人太多了,至少有一千人,我們隻有三個人,沒辦法無聲無息地一次性殺完的。
“而且……哪怕是一對一,我們也不一定打得過他們。”
“誰說要親身上陣了?”齊斯笑著反問,“你們該不會這麼快就忘了他們的本體是什麼了吧?”
“是稻草人……”
唐煜凝眸一瞬,將手中的清明團子往桌上一扔,雙手捧住正明滅著的紙燈籠。
“稻草怕火,而我們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