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況理想的話,說不定真能不被抓住尾巴,逃脫維序局的調查。
一個貴族的失蹤因此成為無頭懸案,上麵的那些大人物會發怒,會認為這是對他們權威的挑釁,然後對g區的這一帶展開大清洗。
但每次大清洗他們都殺不完所有人,有兩成人能夠僥幸逃脫,吳祈相信,自己、妹妹和林容未必不能成為幸存者的一員。
至於那些倒黴地被誤傷的鄰居,趁早解脫也沒什麼不好。
吳祈的呼吸有些急促,殺人後他一直沒能很好地調節自己的生理反應。
第一次,沒嘔吐已經很好了。
他用手肘撐著沙發直起身,走向雜物堆翻找。
回收站撿來的廢鐵發出乒呤乓啷的響動,寂靜的夜晚因此顯得熱鬨了幾分。
無所適從感進一步下降,吳祈笑容明朗。
“你聲音輕點。”林容說,能從含糊的口齒中感到他牙關的僵硬。
旁觀者比殺人元凶更為恐懼,但到底沒有因此放棄行動。
他皺著眉敲擊鍵盤,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著一處。
——地麵城的精英設計的程序顯然給他造成了不少困擾。
吳祈幫不上忙。
和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的林容不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差生,不學無術、義務教育白學的那種。連英文字母都看不懂幾個,更彆說要看懂更為精深的程序了。
和很多普通人一樣,他這輩子一眼就看得到頭,無非是在最終考核裡被評為“e等”,獲得簡單的體力工作和撫養下一代的義務,並在二十八歲被榨乾所有勞動價值,扔進加工場變成肉罐頭。
吳祈對這樣的命運坦然接受,畢竟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能活這麼久簡直是個奇跡,要不是有妹妹的牽絆,他恨不得能早死早超生,祈禱下輩子投胎到地麵城。
而林容,顯然是不認命的典範。他總認為自己能在最終考核中取得“s”級的成績,晉升到地麵城。無奈從幾次模擬考來看,他還是差了臨門一腳,吳祈總覺得他算是白學了,和自己一樣白學。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室友學到的東西也不算完全沒用,至少可以用信息技術銷毀罪證。
吳祈這麼想著,拾起一塊“l”字型的廢鐵,牽一發而動全身。
角落處的整堆垃圾山崩一樣坍塌,發出“嘩啦啦”一陣巨響。
林容在背後提高了音量:“安靜!”
嗓音破裂,聽起來很生氣,更多的是煩躁和惶惑。
設身處地想一想,衝動的室友殺了一個大人物,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同謀,還得強行保持冷靜給人擦屁股,他確實有煩躁的理由。
所幸吳祈不用再製造噪音了。
他在崩塌後的廢鐵下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一個黑乎乎的蛇皮袋。
他折回沙發邊,將血泊中男人的屍體對折,塞了進去。
蛇皮袋揉起來不過癟癟的一小團,撐開來卻足以裝下一個成年男人的屍體。蛇總能吞下比自己體型更大的獵物,不知道其得名是否有這一重淵源。
吳祈將套著屍體的袋子踹到一邊,在沙發的扶手上坐下小半個屁股,又走了神,但隻有一瞬。
林容“啪”地一聲合上電腦,昭告對監控的處理工作業已完成。
他表情僵硬,緩緩垂眼去看地上的一攤鮮血,肩膀微微顫抖,暈血般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強行壓抑的恐懼排山倒海,吳祈被這樣的情緒所感染,卻發現自己要冷靜得多。
他沒臉沒皮地笑了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一秒後低下頭在蛇皮袋的口子上係了個左右對稱、還算好看的蝴蝶結。
——由於家裡養了個妹妹,他很擅長這種哄女生的小把戲。
“還有五十一分鐘。”林容乾澀著嗓子說。
那是城市係統數據庫更新的時間,他們需要鑽這個空子,將男人的屍體運出去,扔到f區13號的加工廠,然後按下開關,讓這個所謂的貴族和一眾平民一起變成肉罐頭。
是的,f區13號加工廠,因為是新開設的,安保方麵肯定會比彆的加工廠要差些;為了衝業績,他們也不會仔細追究每具屍體的來源。
吳祈驚訝於自己清楚地知道這些信息,好像殺人拋屍早已在他腦海中被計劃了千遍。
但這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那個貴族男人會破門而入。
也許這算是一種天賦?他雖然不擅長學習,但習慣於動腦思考,並且能夠輕易地從思維底部深挖出各種平日裡被忽略的細節。
“四十七分鐘。”林容又報了一次時,也許希望能夠借此緩解緊張感,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用。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強行戴上的鎮定麵具布滿裂紋,看上去快被嚇暈過去了。
吳祈想,這些優等生有一個是一個都是軟蛋孬種,經不住一點兒事。
但他轉而想到,今天這事兒似乎和林容毫無關係,是因為自己的拖累,才讓這位守法到令人發指的好公民第一次違法亂紀……
他訕笑著摸了摸鼻子,底氣頓時不足起來。
寂靜中幾乎能夠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再凝神細聽還能隔著門板聽到妹妹的啜泣。
吳祈又一次從沙發上站起,徑直走進清潔間。
鐵皮包裹的僅夠一人站立的空間陳設簡單,一個塑料盆加上六塊抹布或毛巾是全部的財產。
吳祈抄起塑料盆,往裡頭接了價值0.2點的水,扔了塊抹布,端了出來。
二十平米的集裝箱房劃分出五個區域,各個角落都被利用起來收容物品,勉強算是客廳的地方本就逼仄狹小。
更彆說現在擠了兩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和一具男人的屍體。甚至為了血液不弄臟蛇皮袋的外皮,屍體還和血泊各占了一塊地方。
吳祈端著盆子在擁擠不堪的客廳裡尋找落腳的地方,他蹲下身,笨拙地撈起抹布從邊沿擦拭血跡。
林容說:“沒用的,哪怕你把地麵擦一百遍,隻要滴上魯米諾試劑也會顯影。”
化學課上隻會嘗試將鈉扔進下水道的吳祈完全不打算理解這樣高深的知識,他下意識不明覺厲地點頭表示認同,就像以往林容提出學術觀點時那樣。
兩秒後他發表意見:“把血留在地上會嚇到阿願的,而且現在我們也沒彆的事情要做。”
阿願,吳願,吳祈妹妹的名字,不得不說他倆那早早變成肉罐頭的父母起名水平不錯,在地下城的及格線以上。
林容低頭思考了片刻,被說服了,於是也去清潔間裡撈了塊抹布,浸了水後跪在地上擦拭起來。
哪怕不是考慮心理需求,僅僅是為了不被鄰居提前發現命案現場舉報,也得把家裡收拾乾淨。
鮮紅的血液在濕抹布的擦拭下,被稀釋成淡粉的顏色,薄薄一層覆蓋在地麵上,又被洇濕的抹布一寸寸吸收,直至完全看不出端倪。
林容喘著粗氣,將抹布放回水盆,看了眼電子表,說:“三十九分鐘。”
“還來得及。”吳祈丟了抹布,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我們再去黑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