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弟弟董子文曾是我們的成員,我很高興你能接續他的精神,選擇加入我們。他留下了一些遺物,一直放在我這兒,我想我應該交給你。”
“元”是一個中年白種人,眼神鷹鷲般嚴厲,剛硬的五官卻擰出一個總統宣布就任時的和善的微笑。他肩膀寬大,雙手輕鬆地搭在桌上使他整個人呈三角形,給人一種沉穩可靠又平易近人的感覺。
董希文將信將疑地從“元”的手中接過所謂的遺物,那是一些照片和文字記錄——他的弟弟董子文還是那麼愛寫日記。
照片中的人如假包換是他弟弟,記錄的筆跡也看不出破綻。董希文從中驚愕地發現,弟弟早在初中就設計殺死過幾個欺淩他的人,還是天平教會幫忙處理的首尾。
那幾起死亡事件董希文模模糊糊有些印象,雖然邏輯上說得通,他卻依舊無法將日記中呈現的這個陰鷙狠戾的少年和自己那個文靜孤僻的弟弟聯係起來。
作為詭異遊戲中嶄露頭角的新星,董希文在天平中的地位爬升得很快,哪怕是白鴉也對他客客氣氣。
當時,他直接狐疑地對“元”說:“雖然你是老大,但也彆把我當傻子哈,要是我弟弟有那麼能耐,又是怎麼死的?”
“元”說:“他死於詭異遊戲。”
更多的證據在董希文眼前呈現,包括論壇裡一些含有“董子文”這個名字的貼子,一部分錄像和錄音,以及……一塊董子文從小攜帶的玉佩。
“元”將玉佩遞給董希文,道:“董子文料到你不會相信一些事,於是提前將這塊玉佩封存在我這兒,就是為了在此時交給你。你應該也知道,以你現在的分量,不值得我刻意編造謊言。”
那天董希文帶走了弟弟的遺物,將玉佩貼身佩戴。
他感覺“元”還有很多信息沒有告訴他,比如在口口相傳中那麼厲害的弟弟,為何會死在一個簡單的副本中;當初那麼有名的一個名字,為何這麼多年都不曾再聽人提起……
他正打算深究下去,卻等來了白鴉那邊的緊急命令。
所有上過詭異遊戲新人榜的成員一並去往耶路撒冷,取一樣很重要的、抵得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的東西。
時間回到現在,遠處的黃沙間現出白鴉修長的身影,女人手捧一張不知材質的白色麵具,身後跟著大群白袍的男男女女,一步步走近過來。
那張麵具應當就是所謂的“重要的東西”。
四散在各處隨時準備接應的成員們也都聚集過去,包括劃水劃了一中午的董希文。
他混雜在人群中前行,胸口的玉佩忽然微不可察地一燙,如同疲憊過度引發的錯覺。
等他再度抬眼看向白鴉時,視野竟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看清了麵具上鏤空的笑臉,看清了邊緣處的金色藤蔓紋痕,還看到了刷新出來的提示文字:
【名稱:神麵】
【類型:道具】
【效果:戴上後,隔絕一切詭異、神秘和信仰】
【備注:傳說,曾有背棄神明的信徒用它囚禁了一位神;也有人說,是神主動戴上它,拋棄了祂的子民】
……
江城近江小區,齊斯直接從落日之墟登出遊戲,在自家的公寓中睜開了眼。
他坐起身來,感覺周身恍若無物,像是穿透一層臨界的薄膜,而散成無處收束的虛無。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一身紅衣的靈體,知道是久違地發病了。
不知是因為成為了【不死者】,還是受到了【猩紅主祭】牌的影響,靈體的外形比之最初發生了些許變化。
原本整齊的紅西裝布滿狀似龜裂的花紋,燦金色的紋痕勾勒出藤蔓狀的紋路,形製熟悉又陌生,怎麼也想不起來曾經在何處看到過。
變化更多的是眼前的世界。
附近的鬼怪不知是被齊斯騷擾太多次了,還是彆的什麼緣故,早已自行滌蕩乾淨,以他為圓心留出了一個半斤為五米的真空地帶。
他的視線卻能夠穿透牆壁的遮擋,看到更遠處遊蕩的魑魅魍魎。
那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看”,而是一種感知,他好像被無形的絲線和無數鬼怪聯結在一起,隻要心念一動,便可以感受到這座城市中所有詭異的存在。
他有一瞬間獲得一個俯瞰的視角,由大大小小的詭異組成的平麵布局圖出現在眼前,因為幾乎每個角落都擠滿了鬼,所以這張圖恰是整座城市的麵貌。
更遠的範圍則是象征未知的漆黑,但依舊有那麼幾處地方是亮的。
一小塊鮮豔的不規則圖形覆蓋在齊家村的方向,棕黃的鄉土色澤告知他,那正是齊家村的地界。
另一個方向有一塊陌生的地界,他將視域拉近,一個念頭告訴他那是蘇氏村。他借由詭異的觸須,感知到了附近來來往往的調查人員。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小點零星散落,大部分在北美,也就是失眠症病菌肆虐的地方;還有幾粒在龍郡,是轉移過來的失眠症病菌,和被靈魂契約控製的人。
齊斯將視線拉遠,地塊在他眼前縮小,他得以縱觀全局。
他看到那些地界並非一成不變,凹凸不平、狀似磨損的邊緣正緩慢地蠕動著,變化著形狀,就像是一塊正在生長的肉,吞吃旁邊的營養物質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是的,地界在生長。
齊斯沒來由地想到《倀鬼》副本,詭異作用的範圍原本隻有楊花鎮,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外圍的山林也在不知不覺間成了詭異的一部分。
“汙染”。
一個詞語撞入腦海,足夠肮臟和形象,齊斯很喜歡。
詭異的蔓延就像是汙染的擴散,隻要存在接觸,便不可遏止。
而他,似乎因為某種原因,成為了一個活著的、行走的汙染源。
這種汙染早在暗地裡進行多時,估計以他將喜神像寄到齊家村為起始點。
而他直到今天才在機緣巧合下看見自己的成果,就像儲藏鬆果準備過冬的鬆鼠意外挖到自己遺忘的裝滿鬆果的倉庫。
齊斯笑了一下,將視線抽離,重新漂浮在臥室的天花板上,俯瞰床上雙目緊閉的自己。
耳邊,有一道含笑的聲音輕聲絮語:“我曾言,你將主宰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