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讓事情像他謀劃的那樣發展,本就需要仰賴命運的眷顧,賭一個極低的概率。
而哪怕計劃成功,最後能不能活過來也得看規則的最終解釋權……
齊斯覺得,死在《鬥獸場》副本,或許便是命運給出的最後結局了。
哪怕後續再活過來,行走在世間的或許也不過是殘魂不甘的延宕罷了……
【不死者】圖標旁的數字變為【0%】的那一刻,齊斯的視野被一片黑暗的虛無籠罩。
他如同無根的浮萍般在虛空中飄蕩,無法動作,無法發聲,無法視物……
五感皆離他遠去,身軀也仿佛被剝離,他隻是一團殘餘的意識,或者一段記憶,在所有靈魂都將彙入的海洋中漂流。
他想到了過往二十二年發生的種種,具體的事件回憶起來太過吃力,便化作五彩繽紛的顏色的洪流肆意衝刷,並最終留下一縷幽暗的血色。
他想到他進入詭異遊戲的那天,當時也持一種將死不活的心態,如行屍走肉般享受倒計時中細沙般漏去的歲月,卻忽然得知了詭異遊戲的存在。
於是他獲得了更多有趣的經曆,看到了諸多鮮亮的場景,也嘗試了很多在現實中根本不會去做的事。
一成不變的人生由此岔開支線,卻終究還是歸入了死亡這個共同的終點。
齊斯發覺自己的心緒出奇地平靜,甚至覺得在《鬥獸場》副本停留是個不錯的結局。
廢墟和血泊的構圖足夠有美感,約櫃中等待複活的神屍具有“宗教意味”,那些鼠人想必會妥善保管他的屍體,不會弄得太過難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或者在死亡的領域本就沒有時間的概念。不知過了多久,五感漸次回歸,得以聽到聲音。
“齊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又見到你了。”黑暗中,紅衣紅眼的神明現出身形,垂眼看他,“你看上去遇到了一些麻煩,考慮到沉沒成本的問題,我也許可以和你做一個交易。”
“不需要。”齊斯發覺自己能夠看到了。
他看著不請自來的契,用意識無聲地回答:“你發現我並沒有如你期望的那般成長,便故意設立極端情形將我逼到末路,方便落井下石、坐地起價。
“創造需求,然後開出價碼,是不錯的商業行為。可惜我忽然發現哪怕知曉了死亡的滋味,我也沒有求生的欲望。”
契歎了口氣:“你總是將我往最壞的方麵想,真是令我傷心。
“鬥獸場是黎製造的獨屬於祂的‘詭異遊戲’,我又被規則所困,無法插手。現在的我們,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不明白黎利用副本的機製告訴了你什麼信息,但我可以告訴你,欲望並非存在的必須。所有神明,皆無欲望。”
天衣無縫的說辭,找不出破綻和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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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斯重新獲得發聲的能力,不冷不熱道:“我知道這部分信息,但我相信神明和欲望之間存在某種聯係。”
“你猜的不錯。”契讚許地笑笑,忽的俯下身來。
無數血色的絲線從祂的身上散開,向四麵八方延展,牽連成千上萬道虛化的人影,在茫然無際的黑暗裡時隱時現,交錯糾纏。
祂說:“神明是欲望的載體。世人的欲望描摹出神的形影。”
齊斯想起了進入副本第一天晚上做的那個夢。
長著他的臉的怪物將眾生的欲望抹上他的身軀,於是他便被眾生看到了。
眾生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承載的他們的欲望,他們渴望欲望得到實現,於是信仰神明。
從《玫瑰莊園》到《倀鬼》,一個個副本的核心都是欲望。
追求美麗,追求生存,追求自由,追求金錢,追求名望……
世人熙熙攘攘,汲汲營營,皆是因為放不下欲望。
“他們有欲求於你,靈魂便受你控製。而你似乎控製不了我了。”齊斯壓低視線,看到自己和契之間沒有現出連接的紅線,曾經在《無望海》副本牽上他尾指的那根線也不見了。
“因為你沒有人性,隻將所有經曆作為樂趣的一部分,在得到滿足後很快便失去索求的興趣。”
契用宣告的語氣說:“過去二十二年,你曾經三次產生欲望,也僅有那三次而已:
“第一次是在你十二歲那年,你對血腥的殺戮產生了渴望,欲望滋長到難以壓抑的程度。你第一次殺人,並從此將殺人當做吃飯喝水般的尋常。
“第二次是在你十六歲那年,你在虐待和欺淩下接近死亡,並在痛苦中產生了活下去的欲望。我救了你,使你脫離死亡的泥潭。
“第三次是在《無望海》副本中,你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劣勢,找不到獲得勝利的可能,但你想贏。我便幫助你贏得了那場遊戲。
“可惜的是,對欲望的感觸無法在你心中長久地殘留,你就像一張透明的塑料紙,所有顏料皆無法在你身上著色。”
“所以你後悔幫我了。如果我一直無法得到滿足,欲望也許會格外洶湧。”齊斯隨口評說,又自我否定道,“不,這一局無解,如果我在最開始就死了,你同樣會輸掉諸神賭局。”
他想了想,自嘲地笑了:“這麼看來是我的出廠設置有問題啊,一點人性都不加絕對會出事的吧。”
“不。”契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打算控製你,我更希望你在有朝一日取代我的位置,作為棋手參與這場賭局。”
這不是祂第一次表達類似的意思,真實性卻依舊存疑。
齊斯“哦”了一聲,歪了歪頭:“可惜我已經死了。都死透了,總不能再作弊讓我活過來了吧?”
契淡淡道:“你沒必要用這種話試探我,所有信息都已經放在明麵上了。等你通關《鬥獸場》副本,我將告訴你最後一部分你所好奇的真相。”
“你對極小的概率投注了莫大的信心,好像篤定了我能複活啊。”齊斯似笑非笑地看著紅衣的神明,“我總感覺你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
“不過是在賭罷了。”契笑了起來,“就像是你和黎打的那個賭一樣。”
……
兩個小時前,高塔之中。
齊斯對端坐神龕的神像說:“黎,好久不見,有興趣談一筆交易嗎?”
黎在喪神廟中現出形影,居高臨下地注視他:“你與常胥已經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而我是他的下注者——這些你都是知曉的。”
“但我一直相信,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齊斯說出一句老生常談的話語,笑容真摯,“我認為我能向你提供比常胥更大的價值,直白點說——我會是比他更合適的棋子。”
“以你現在的實力,沒有和我談交易的資格。”
“可我不這麼認為。”齊斯抬眼,笑容依舊,“神明閣下,不妨打個賭吧。
“我賭這局遊戲,我將活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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