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試想,假如我們換位,您願意承認自己的技術不濟麼?”
“您遠道而來,而且是我的病友家屬介紹來的,我如果可以給您解決問題,我多有麵子啊?”
“名聲、成就感,我也想要啊?”
“但我真的不會,而且,我怕我說了什麼話,反倒會誤會您女兒的病情。”
“您想想,是這個理麼?”
中年男子雙手握緊,將平片的塑料袋子死死地抓住,目光如炬,身子微顫地看向方子業。
眼圈已紅,內裡血絲遍布。
“方醫生,我就這一個女兒,我和我老婆為了得她很不容易,我們是做了試管。”
“生我女兒的時候,預約的剖腹,我老婆依舊胎盤植入,她現在已經不能生育了。”
“而且我也不想要一個新的孩子,我就想要她……”
“方醫生,她八歲了,我是看著她從這麼一點長起來的。”中年漢子哭了出來,比劃了大概五十厘米的距離。
“我記得她第一次哭,那是從手術室出來,我老婆也哭了,我也哭了。”
“雖然我媽嫌棄她是個閨女,但我和我父親都很喜歡。”
“她第一次無意識笑是在十幾天之後,第一次有意識笑是在一個半月的時候。”
“她第一次叫爸爸是在她七個月的時候……”
中年男子鬢白的頭發下,眼角擠出來了一滴淚。
方子業道:“哥,我先看看片子吧……”
好吧,人文關懷,多少得體諒一下。
隻是,當方子業打開了小女孩的平片之後才發現,小女孩的腫瘤已經不是單發,已然是多發灶。
性質目前還不清楚,但根據平片和核磁看,多應該是尤因肉瘤。
左側股骨處是最大的病灶,除此之外,右側的腓骨近端,右側的股骨外側。
左側的髂骨,胸椎、肩胛骨……
方子業再一次看向中年男子,是實實在在地理解了他的感受。
麻繩專挑細處斷,老天專挑苦命人。
現在她這樣的情況,要麼是已經轉移了,要麼就是全身多發,即便是現在切除之後,可能還會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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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沒出院就可能又出現一個骨病灶。
方子業細細地看過之後,才道:“哥,我看過了。目前而言,可能您需要去京都或者魔都再找找機會。”
“我也做不了這樣的手術。”
“但?”
其實方子業想說,以你女兒這樣的情況,與其讓她做這麼多地方的手術,不如讓她好好地安度餘生吧。
沒有必要把她剩下的日子困在病房或者是化療間。
六處病灶,幾乎泛及全身,這怎麼手術?該怎麼切?
更何況,方子業連骨腫瘤專科的都不是,目前完全無法下手。
隻是,這夫妻兩人得一個孩子不容易。
這個孩子還是試管得來,如今養到了八歲卻發現了這麼一遭,方子業真的狠不下心說你們彆治療了,帶她好好看看世界……
“方醫生,連你也沒辦法麼?”
“言初那麼重的情況,您都想出來了辦法,我女兒她?”
“當然,她的情況也不簡單。”中年說。
“我們可以不用考慮費用的問題,我可以借到很多錢。”
方子業搖頭:“哥,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技術壁壘。”
“你或許找了全世界的醫生看,給你的答複也都差不多。”
“我們醫院的骨腫瘤肯定達不到世界第一流的水平,但對這樣的疑難雜症的解讀,還是比較專業的。”
“對不起啊,很抱歉我也幫不了你。”
方子業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片子都一一回納入平片袋子。
方子業注意到,他沒放進去一張,對方的中年男子就越絕望一分,仿佛方子業放進去的不是片子,而是把他的整個世界都割裂了。
方子業沒有孩子,無法完全理解父母對兒女的愛。
但方子業換位思考,假如是自己的父母……
不不不,希望沒有這樣的假如。
“對不起。哥!~”方子業非常真誠地將平片袋送回到他手上。
“不好意思,打擾了,方醫生。”中年男子接過袋子,心情沉重地要往外走去。
而當他扭開門正要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大聲呐喊了一句:“為什麼會這樣啊?”
“她才八歲?”
方子業吸了吸鼻子,又摸了摸鼻子,舔了舔嘴唇說:“哥,這個答案我也沒辦法給你,但如果你去樓上多看幾眼的話。”
“你會發現,骨腫瘤專挑年輕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方子業說。
這是一個事實,方子業隻是陳述一個事實,並不是詛咒,這是經過統計學發現的規律。
骨腫瘤好發於青少年和六十歲以上的老年。
中年走了。
等方子業出門時,他帶著自己的老婆,推著自己的女兒,走向了走廊通道的狹角。
方子業隻是做了一個診斷,他‘得到’的是一個將死的女兒以及‘孤寂’、痛苦的家庭。
骨腫瘤專科的同學曾經給方子業說過。
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好好地自我心理疏導一番,甚至有時候還要求助於心理科的老師……
方子業的心情淩亂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即便是剛剛中年的呐喊,也未讓他的心情有過多的波動。
每個人都不是全知全能,方子業充當的角色和要素目前就是創傷外科的醫生。
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吧,方子業衝向了手術室,打算‘虐人’發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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