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空又黯淡了幾分，流雲似沙。胡夢蝶腳步輕盈地跟上了李莊生，漫步在操場邊緣。
“你今天很衝動。”李莊生說。
“你感動了嗎？”胡夢蝶笑眯眯地問。
“沒有，我覺得很為難，隻感覺自己受到了脅迫。”
“對不起咯，我沒有脅迫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要證明”
李莊生聲音冷峻：“如果你因此被學校開除了，我會覺得你活該，而且，我現在很期待你被學校開除的樣子。”
胡夢蝶快步走到李莊生麵前，齜著牙笑：“我當然是活該的，不用你同情我！”
“我當然不會同情你”李莊生說著，冷峻的神情忽然一怔，掀開胡夢蝶的左側的長發，“伱臉怎麼了？”
胡夢蝶並不是往常的馬尾，而是把長發放了下來。李莊生一開始還沒在意，現在才意識到，對方似乎是想擋住臉上的紅腫。
“被你嶽父打了一巴掌，嫌給他丟人了唄。”胡夢蝶笑笑。
被叫家長在李莊生的意料之中，但如此結實的掌印，卻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不是知道你”
“所以隻打了一巴掌，還不錯吧。”胡夢蝶一臉風輕雲淡，轉而又笑著向李莊生撒嬌，“好疼啦，嗚嗚嗚，我要老公親親！”
李莊生沉默地看著她的臉，瞳孔微微顫動，嘴唇輕蠕，一語不發。
“你是不是心疼啦？沒關係啦，我小時候也沒少挨打！習慣了。”胡夢蝶似有所感，臉色微微變化，若無其事地轉過身，“習慣了習慣了，我要回去打掃衛生了！”
“已經，夠了吧。”
李莊生牢牢抓住胡夢蝶的胳膊，緩緩地張嘴。
“好啦，下次不會了”胡夢蝶想要掙脫。
“你不會覺得你很煩嗎？”
“我隻是想要證明，我愛你嘛”
李莊生身體微微顫抖，拳頭緊攥：“但是，我不需要。我是太給你臉了嗎？”
胡夢蝶捂住耳朵。
李莊生深吸了一口氣，眉眼猙獰：“我知道你能聽見，我一直都在說，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你是覺得我太好說話了嗎，非逼著我把話說明白？我看不上你，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你彆來煩我了好嗎？你這種行為隻會感動你自己，我覺得很惡心！你能不能彆這樣，下賤啊！”
胡夢蝶手一抖，緩緩地放下了手，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來：“我知道你故意說得這麼難聽，是想讓我討厭你，想讓我放棄。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吊著我，但我偏不！”
李莊生捏著褲縫，咬牙切齒，那聲音仿佛是硬憋出來般：“我上一世是個沒有女人緣的廢物，看著校園裡的情侶卿卿我我羨慕嫉妒恨，所以我他媽這次重生回來，我也想談個戀愛彌補一下過去的遺憾啊！我看祝枝雪就不錯，長得好看，柰子還大屁股也翹，我想跟她親嘴，我想跟她上床！我也想占有一個女孩子的青春！所以你他媽放過我行不行，讓我享受一下二次元一樣的青春行不行！”
胡夢蝶被劈頭蓋臉的罵懵了，一時呼吸困難，險些站立不穩。
“可是，可是，我也是”胡夢蝶結結巴巴。
“你是什麼？你配嗎？二次元裡麵可沒有一個是。”李莊生死死地掐著自己的大腿，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就能結束了！
“二手貨！”李莊生惡狠狠地說。
對不起，我不是這麼想的。對不起，你應該離我這種人遠一點。
“二手貨就是二手貨，就算女生自用99新也是二手貨！我能用全新的，為什麼要二手的！”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如果你還是死皮賴臉，那也隨便你，反正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好臉色！”
求你了，就這樣停手吧，彆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了，明明隻要離我遠一點，你就不用這麼痛苦。
太陽完全沒入了地平線，這世界仿佛再無一點聲息。
李莊生一口氣說完，便不再看胡夢蝶，轉身便大步離開。或許是不敢看，害怕看她的反應，害怕自己再次心軟。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李莊生心裡不停地道歉，目眥欲裂，才沒有讓他那痛苦的眼淚掉落下來。
他從未如此惡語傷人，這頭一次，居然還是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
李莊生是典型的討好型人格，本能地回避“撕破臉”的現象。所以他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留有餘地，哪怕是之前在小區門口拒絕胡夢蝶，乃至後來戳破她不愛自己的事實，都避免語氣太重，擔心哪句話說過了，不小心傷害到人家的自尊和情感。
或許是因為這樣毫無意義的“溫柔”，才給了胡夢蝶一次又一次看到希望的可能性。他感覺這種“討好型人格”在社交上是一種逃避，狡猾地逃避責任和罪惡感。
他要結束這一切，他必須結束這一切。胡夢蝶中午的告白讓他生出了這種念頭。這屬於“自殘式”的愛，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向他表達愛意，決不能讓胡夢蝶繼續下去。
要說沒有一點感動是不可能的，被胡夢蝶冒天下之大不韙，當著全校師生的麵這樣深情的告白，怎麼能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但是，他知道他還是不能接受。
那道刺始終在，即便複合也消弭不了。還是那句話，如鯁在喉，如蛆附骨。或許平日不會顯示出來，但它就在那裡。
自他從何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猶豫了一下午，終於在大掃除時下定了決心。
原本在見到胡夢蝶時，還在猶豫怎麼開口，但那鮮紅的掌印瞬間刺激到了他，絕對，要解決。絕對，不能再留有餘地。
他終於說出來了，儘管不是真心話，儘管是第一次，但已經足夠傷人。乃至於他說出口的瞬間就感到無比的懊悔，但越是懊悔，就越能證明自己成功了。
拐角處，李莊生飛快地向胡夢蝶原本的位置瞥了一眼，對方如石化般站在原地。
好像一抹本不該存在的陰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