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工錢一百文到一百五十文,但東家不管吃住,還得交一筆錢給介紹、擔保的牙人。
算下來的話,每天工錢到手其實也就八十文。
乾幾個月,扣掉吃食開銷,最多也就能攢下五六貫。
還不夠在瓦子裡快活半個月。
想到這裡,王大槍就啐了一口唾沫,打算回家去找阿母或者大兄看看能不能搞點錢花花。
他可聽說了,近來,他阿母和大兄的渾家,帶著幾個孩子一起給官家織麻袋,賺了許多錢。
大兄又跟著苗太尉,去了一趟河北救災。
聽人說,因為他發現了一個險情,所以太尉直接賞給了五十貫的賞錢!
這樣想著,王大槍就向著他家所在外城方向走去。
走到南熏門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南熏門下的肉販們,驅趕著數千頭豬入城。
幾千頭豬,同時從南熏門下的‘豬廊’裡被人驅趕著入城。
豬群哼哧哼哧著,渾身臟兮兮,甚至帶著很多糞便。
但汴京城裡的大小屠夫們,卻一點不嫌棄,反而一個個在南熏門兩側的柵欄裡,拿著眼睛,像打量著美人一樣,打量著被驅趕入城的豬。
他們在挑選著最大最肥出肉率最高的豬。
這是一門技術!
沒有十幾年曆練,根本學不來。
王大槍被豬群攔住了出城的路,沒辦法隻能罵罵咧咧一聲,被迫留在柵欄內,等豬群被驅趕著進入南熏門內的豬圈中。
這個時候,幾個孩子,捧著一大撂還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小報,也到了柵欄裡。
“賣報……賣報……今日份最新的汴京新報……”
王大槍看向那些穿的破破爛爛的孩子,也看到了那些孩子的腰上掛著的錢袋子。
裡麵的銅錢叮當叮當的響著。
他咽了咽口水,心中的邪念,開始蔓延,但很快他就打了機靈,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那些孩子。
因為這些孩子,雖然大都是孤兒。
家裡也沒有什麼大人了。
但他們又隨身掛著錢袋子,銅錢叮叮當當讓人心動。
所以,汴京城裡的‘豪俠’們自然不會放過這些最容易劫富濟貧的對象。
然而……
所有敢對這些孩子下手的人,下場都極為淒慘!
就在幾天前,汴京外城的通化坊裡,曾經名頭最響的好漢張大拳頭,被開封府抓了。
聽說,開封府的官人,幾乎沒有審訊,就直接將其以‘強盜、傷人’的罪名,刺配熙河路。
刺配的犯人,可是要做最苦最累的活。
任是好漢,假若沒有靠山照顧,也撐不了三五年。
而張大拳頭不是第一個被開封府重拳出擊的人。
這些日子,汴京城起碼有十幾個類似的倒黴蛋,被刺配熙河或者嶺南了,甚至還有一個好漢,直接刺配了沙門島。
那可是號稱人間地獄,地上閻羅殿的地方。
去了的人,幾乎就沒有回來的!
而這些好漢,都有一個相同的死因——搶過這些沿街賣報的孩子!
被刺配沙門島的那個,據說是因為重傷了一個賣報的孩子。
而如今開封府的明府蔡學士,眼睛裡容不得沙子,最恨這種欺壓孤兒,傷害良善幼童的人。
傳說,這位明府親自給開封府的推官、左右都巡檢都下過死命令,要求隻要有賣報的孩子報官,就要立刻從嚴從重從快處理!
於是,汴京城內外的好漢,現在看到這些沿街叫賣小報的孩子,哪怕明知道他們的兜裡有錢,也不敢動手。
在十幾個人頭的教訓麵前,汴京城內外,再無人敢動這些行走的錢包。
王大槍自然也不敢!
“登州掖縣發現新的大金礦嘍!”
一個報童的叫賣聲,吸引了王大槍的注意力。
登州、金礦?
他咽了咽口水,想起了故老相傳的登州采金。
那都不是采金,是撿金子!
據說現在汴京城的奢遮人家之一的張三果子行的起家人,就是慶曆年間在登州撿了三十幾兩重的狗頭金發的家。
王大槍想到這裡,頓時上前,對那個孩子道:“給俺來一份,多少錢?”
“五錢!”那孩子裂開嘴,笑起來。
王大槍正要罵罵咧咧,他眼角餘光,看到了不遠處站在望火樓上的開封府的鋪兵。
於是他立刻笑了一聲從兜裡數出五個元豐通寶,遞了過去,豪邁無比的說道:“給灑家來一份!”
那孩子接過銅錢,仔細數了一下,然後就從手裡,將一份還帶著油墨味道的《汴京新報》遞到了王大槍手中。
王大槍接過小報,放在眼前看了起來。
他自然是識字的——他爹是上四軍的天武軍的禁軍。
上四軍的禁軍是大宋待遇最好的。
而且,他家也就兩兄弟,自然舍得出錢送他們去讀書。
畢竟,自真廟之後,國朝人儘皆知——讀書人最高!
汴京的百姓,隻要有可能,都會供養孩子讀書。
奈何,他們兄弟不是讀書的材料。
特彆是王大槍,隻讀了幾年私塾,就再也讀不進去,私塾先生更是罵他榆木腦袋,說什麼都不肯再教了。
話雖如此,王大槍卻因此識字了。
至少看懂這汴京新報的內容沒有問題——這也是這份汴京新報能夠迅速席卷汴京的原因——隻要有基本識字能力的人,都能夠看懂!
這可就太受汴京人的歡迎了!
將手上的小報看完,王大槍咽了咽口水。
小報上的內容,叫他心潮澎湃。
特彆是那個叫胡飛盤的所謂評論員的話,讓他心神搖動:老胡聽說,當年仁廟景佑、慶曆時,登州金礦大發,十兩、二十兩的金子隨便撿……現在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發財嘍!
將小報緊緊在纂在手中,王大槍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的,他終於等到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時機!
“俺就知道,俺這樣的好漢,豈能沒有用武之地!?”
現在,對王大槍來說,唯一的問題是盤纏去哪裡搞?
……
王大槍的家,在南熏門外的一處河灣。
這裡過去是禁軍營地。
後來駐泊在這裡的禁軍,被調去了沿邊,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裡也就空了下來。
既然是無主之地,那麼,旁邊的天武軍官兵,自然不會客氣,立刻就將之變成了自己家。
官家們素來仁聖,自然不會和自己忠心耿耿的禁軍將士計較。
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民居了。
王大槍的父親生前很給力,所以除了房子,還給家人爭取到了院子後的兩塊一畝大小的菜圃。
可千萬彆小看了這兩塊菜圃!
每塊菜圃,每年種的菜,賣給菜販子少說也是十來貫!
所以,這兩塊菜圃就是王家立命根生的本錢。
誰要動它們,王家就和誰拚命!
王大槍推開家門,老母親看到他,嫌棄的彆過臉去,大嫂則立刻回到了家裡。
王大槍悻悻的摸了摸頭,他知道,嫂子嫌棄他,母親也對他失望了。
隻有大兄依舊將他當弟弟看,時不時接濟一點。
“娘!大兄可在家?”王大槍問道。
他母親沒好氣的問道:“你回來作甚?又找你大哥要錢?”
“老婆子告訴你,想都不想!”
“伱大哥的錢,要留著給家裡的三郎和四郎讀書的……還要給大姐、二姐準備嫁妝!不是讓你拿去汴京城裡揮霍的……”
在大宋,女子出嫁到夫家後,地位高低常常是和嫁妝掛鉤的。
所以,生了兒子就笑得合不攏嘴,生個女兒便垂頭喪氣。
王大槍道:“娘,瞧你說的……”
“俺怎麼可能回來就是要錢的?”
“隻是聽說大兄立了功勞,所以來慶賀……”
聽王大槍提起這個事情,他娘才終於有了些好臉色:“可不是!指揮官都說,俺兒將來能當官!”
這個時候,屋裡麵走出一個鐵塔般的壯漢,他手中拿著一柄大斧,那是他的兵刃,每天都要保養,這壯漢自然就是王大槍的長兄王大斧。
王大槍一看,立刻上前,笑了起來:“大兄……”
“嗯!”這壯漢嗯了一聲,將手中大斧放下來,對王大槍道:“阿弟回來了?”
“阿兄……”王大槍攥著手裡的小報,神神秘秘的湊上前去,道:“有個事情,俺要和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王大斧問道。
王大槍將自己手裡的小報遞過去:“大兄請看……登州的金礦又大發了……”
“這是俺發財的時候了!”
“所以,俺想和大兄借點盤纏……”
“隻求二十貫……”
“待俺發了財,一定十倍、百倍的報答大兄!”
今天欠一章先,算上上個月的三章,一共四章。
等七號以後,還完上個月月票欠債,就還這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