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範家若不肯……”
“老夫會替他們出這筆錢,就是日後,若有什麼三長兩短,莫要說與我曹家有關就行了!”
曹家人頓時都被呆住了。
“何至於此?”曹歡低著頭說道。
現在市易務都已經沒了!
這些過去從市易務借的錢,在曹家人眼中看來,就屬於是他們自己的錢了。
憑本事借的錢,為什麼要還?
更何況,居然連利息也得還回去?!
曹佾卻懶得很他解釋,隻問道:“汝去不去?不去的話,就滾!”
曹歡無奈,隻能拜道:“諾!”
然後極不情願的走出門去。
曹佾看著這個兒子,搖了搖頭,然後看著跪在他麵前的曹曄,這才終於露出笑容來:“曄兒,汝陪老夫到書房去……”
現在,曹家的希望,就全在這個孫子身上了。
他得好好教育才行!
……
曹歡騎著馬,出了門,來到大街上。
他有些煩。
“那些錢,本就是市易務,強行攤派的……”
“現在,官家仁聖,廢黜市易務……”
“惡債不償,天理人心!”
“憑什麼嗎?”
但沒有辦法,在曹家,曹佾就是天!
不遵他的命令,就是不孝。
而且,老父親剛剛確實是發怒了。
他隻能是騎著馬,到了範家。
範家人見到曹歡,立刻迎了進去。
“今日之事,竟勞動少君親自來一趟……”範家的主人,也就是昔年的曹氏仆人範升,更是諂媚著的給他牽著馬。
曹歡下了馬,在範家人簇擁下,進了範宅。
範升立刻就帶著全家人,跪在曹歡麵前,磕頭說道:“小人這次做差了事情,給少主和老主人添麻煩了!”
曹歡歎了一口氣,對範升道:“老範啊……這次家父是親自入宮,到了兩宮麵前謝罪的……”
“死罪……死罪……”範升立刻磕頭。
“家父剛剛回家,就召集了我們兄弟……訓斥了我們一頓……”
“這次來,我是帶了家父之令的……”
範升抬起頭,就聽著曹歡道:“我父說了,叫汝明日去開封府,將曆年所欠市易務的白糟錢、糯米錢還有利息都還回去……”
範升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白糟錢,就是酒商用釀酒剩下的白糟釀醋該交的錢的名目。
在如今,已經慢慢變成了一種類似經營稅這樣的稅種——因為官府根本不管你最後拿了酒糟去做什麼?他們反正是按日、按店來收錢。
雖然少,可這京城裡每家正店下麵,都有著少則百來家多則幾百家的腳店。
這麼多店,要交的白糟錢,彙聚在一起,就是一筆巨款,以範家正店為例,一年下來,白糟錢常常可以累計幾千貫之多。
至於糯米錢?
這就是市易務的產物了,當年呂嘉問推行市易法,強製規定所有商賈在市場上的交易,都需要從市易務拿貨。
其中,釀酒最主要的原料糯米,成為汴京市易務最大的管控物資。
想買糯米可以?
得和市易務借錢買!
隻要借了市易務的錢,那就統統要給兩成的年息。
對沒有背景的商賈來說,這自然是一個巨大負擔。
可對範家這樣有靠山的商賈而言,卻和送錢差不多。
因為,他們總是能拖欠,拖著拖著,朝廷就會減免利息。
最後,甚至可能連本金都隻需還一部分。
市易法的廢黜,更是讓範家歡呼不已。
欠的那些糯米錢,現在不用還了!
畢竟,市易務都沒了,誰還敢和範家要債?
現在,曹家人卻來告訴他——必須還!而且是馬上還!連利息一切都得還!
這……
範升根本無法接受!
那可幾萬貫!
銅錢堆起來,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少主……”範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人家裡,急切之間,去那裡找這許多的錢?”
曹歡歎道:“這是家父的命令!”
“家父說了,這是汝家一家老小的賣命錢!若汝家不能在明天日落之前,將錢還清……那麼,家父就會自己出錢,還清官府的欠款……”
“隻是到那個時候,汝一家到了沙門島,莫要說是我曹家的舊仆就是了……”
範升瑟瑟發抖。
他知道,這是最嚴厲的威脅和命令。
以他家現在積累的財富和那個正店的名額。
隻要曹家不肯庇護他們,他們一家老小,恐怕明天晚上就得在大牢裡呆著了。
“何至於此?”範升匍匐著,哭了起來。
他砸鍋賣鐵,大抵也湊不出這麼多錢來!
他也舍不得啊!
曹歡看著,也隻能說道:“吾也在父親大人麵前,如此說過……”
“然而,大人卻訓斥了吾一頓……”
“汝等好自為之吧!”
注:北宋在汴京、洛陽、大名府還有河中府,實行的是榷曲的榷酒製度。
所謂榷曲,就是官府壟斷酒曲,然後對酒曲進行限量和定價。
同時,民間商賈若要參與釀酒之中來,就必須同意官府的報價,同時必須接受官府攤派的酒曲額度。
這就是汴京城七十二家正店的由來——這些正店每一家,都是真正的豪商。
因為,他們每年都在均攤著北宋政府的150萬斤酒曲額度——這是元豐末年的額度,在嘉佑時代,官曲曾高達兩百四十萬斤!
但,這些人很雞賊的。
他們買了酒曲,最好的酒曲釀的酒,放在自己的酒樓高價出售。
而一般的酒曲和劣質酒曲,釀出來的酒,就分銷各其他人,一般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夥計什麼的。
這些人,經營的酒店,就是腳店,一般都很小。
而腳店裡,經常有人翻身,甚至擠進七十二家正店之中。
ps,所謂七十二家正店,隻是一個形容詞。
在北宋並不一定隻有七十二家正店,也不一定有。
有時候多,有時候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