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三月丁醜（20）。/br當黎明的陽光，落到了北件城巍峨的城頭上時。/br轟！/br一聲比雷霆更加猛烈的巨響，從北件城的城牆下猛然響起。/br夯土的城牆開始搖晃，龜裂。/br然後轟然倒塌！/br隨著城牆的崩塌，北件城再也無險可守。/br列陣在宋軍之前，來自思琅州的劉家以及門州王家的土司兵，目瞪口呆。/br那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堅不可摧的北件城城牆，就這樣在不可思議的巨大聲響下崩塌。/br一整段城牆，隨之垮塌。/br儂智會派來協助宋軍攻城的儂克詳，立刻癲狂的叫起來：“衝！”/br然後舉起手裡的滕盾，帶著自己的親衛，向著北件城衝了過去。/br跟在他身後的是，數以千計，狀若瘋魔的土司兵。/br對這些土司而言，他們無法理解，在他們看來，貌似雄偉的北件城的城牆為何會在一聲巨響後崩塌。/br於是，隻能將之歸於神佛的偉力。/br既然是神佛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那麼，還有什麼好擔心的？/br殺就完了。/br狄詠勒著馬，看著那已經完全崩塌的北件城城牆。/br然後扭頭看向，正在對著他微笑的燕援。/br“燕管勾。”狄詠問道：“火器竟已強大如此了嗎？”/br在昨天，包圍了北件城後，狄詠還在頭疼如何攻陷這樣一座堅城。/br是的，北件城在這交趾之地，屬於堅城。/br城高牆厚，哪怕放到沿邊，也足可稱得上一個‘軍寨’。/br想要攻陷，須得以數倍兵力，圍困數十日才能做到。/br若是強攻，付出的代價將難以想象。/br正當狄詠發愁，該如何儘快攻下北件時，燕援來請命獻策。/br於是就有了現在的事情——僅僅花了一個多時辰，利用黎明前的空隙，宋軍在北件城下挖出一條地道，然後將一個打造好的小棺材塞了進去。/br然後就發生了現在所看到的事情。/br狄詠曾在沿邊戍邊，見過專一製造軍器局製造出來的那些火器。/br可那些火器，大部分除了嚇人和製造煙霧外，並沒有什麼作用。/br而如今，在這北件城下，卻發出了雷鳴，將一整段城牆炸塌。/br不可思議！/br火器竟有如此威力？實在難以想象啊。/br燕援笑了笑，拱手道：“此正是先帝、官家兩代聖主，用心於專一製造軍器局的緣故，也是那李定取死之道！”/br燕援分彆麵朝汴京、永裕陵躬身一禮：“先帝神聖，登高彌遠，知火器之妙用，為子孫所計議，乃授官家……官家承先帝之遺誌，發聖明之智，用沈括之材，出宮中內帑，曆經艱苦，終得此軍國之利器。”/br“從此天下再無堅城可言。”/br為了炸塌北件城，燕援出了血本，將一百斤寶貴無比的火藥，裝入了一個棺材中。/br現在看來，明顯用力過猛。/br下次，像這種不足兩丈高的夯土城牆，三五十斤火藥就可以炸塌。/br恐怕隻有北虜的堅城，才需要數百斤火藥。/br狄詠聽著燕援的話，看著土司兵，從北件垮塌的城牆缺口下衝進去。/br這座城市，這個交趾在其北方的交通樞紐，類似於大宋揚州一般的重鎮，已經注定將落入宋軍手中了。/br“先帝神聖，官家聖明！”狄詠感慨萬千。/br這是發自肺腑的感歎。/br“李定此賊，幾害我社稷！”狄詠啐了一口，罵著那個已經被貶去英州的李定。/br他明白，經此一戰，李定將被釘死在恥辱柱上。/br遺臭萬年！/br……/br北件城的戰鬥，在一個時辰後宣告結束。/br城中守軍，其實在城牆被炸塌後，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意誌，全部跪地請降。/br就連交趾的官員、將領，也是如此。/br之所以花了一個時辰，主要是土司兵們在忙著抓俘虜。/br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一一甄彆。/br等狄詠率軍入城的時候，北件城的街頭的血跡，已經有土司兵在清洗了。/br數十個頭顱，被掛在了北件城的州衙大門前。/br這些人都是土司們從北件城中甄彆出來的有交趾功名的士子。/br他們過去是這北件城裡高高在上的士大夫。/br有著無數特權，享受著高人一等的待遇。/br他們原本以為，宋軍入城，也會對他們以禮相待。/br但他們等來的卻隻有屠刀。/br土司們忠心耿耿的以最高效率，執行著來大宋經略相公的將令：交趾士人，背棄聖人教誨，助紂為虐，是為禽獸，禽獸，人人可得而誅之！/br儘管這條將令沒有任何獎勵。/br但他們卻一絲不苟，極為細致的執行著。/br他們不僅僅處死了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就連沒有功名的，隻要被發現曾參加過升龍府科場之人，也全部處死。/br他們的書籍和文章、詩賦被全部找出來焚燒。/br除了北件城官府的圖冊和戶籍檔案外，其他一切能找到的文字、書籍也都被燒掉了。/br這些土司不傻。/br他們很清楚，這樣做是有利於他們以及他們子孫未來在這片土地上的統治的。/br事實上，在章惇將令下達後。/br在門州、思琅州還有蘇茂州內，都開始大清洗。/br劉家、王家、張家，本來還擔心觸怒大宋，不敢處置其境內，那些讓他們頭疼的讀書人。/br現在好了。/br大宋經略相公，鬆開了束縛他們的鏈子。/br他們立刻下手，在其境內按圖索驥，將那些昔年讓他們厭惡的家夥，一個個抓起來處死。/br劉、王、張等家，現在對大宋的認同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br土司們和大宋之間的互信，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br大宋連讀書人都許他們殺。/br就意味著大宋根本不想在這交趾北方設置流官。/br這些土地，都是他們的。/br大宋天子甚至都不要他們納貢，隻要他們臣服就夠了。/br自然的，土司們的士氣和作戰意誌，也達到了巔峰。/br狄詠已經得到消息，思琅州劉引、門州王靜，都已經親自率人，押送著牛羊美酒，前來勞軍。/br簞食壺漿了屬於是。/br狄詠騎著馬，走到北件城的州衙大門前，看著那一顆顆被懸在官衙前的頭顱，也看著已經被燒成了灰燼的無數書冊。/br他微微籲出一口氣，老實說，他也不知道章惇的命令若傳回汴京，會掀起怎樣的風浪？/br但他知道，此後宋軍所到之處，交趾叛匪將再無騰挪輾轉的餘地。/br殺光讀書人，實際上就是殺光一切潛在支持交趾叛匪的人。/br於是，他露出笑容來，迎上那些已經跪在州衙前，迎接他的土司們。/br“諸位公忠體國，奮勇殺敵，本總管必將向天子表奏諸位之功！”他跳下馬，將土司們一個個扶起來。/br土司們裂開嘴，一個個笑的無比燦爛。/br狄詠入城後，不到一個時辰，就在北件城得到了田仕儒送回來的通報——交趾兵數萬，已於昨日一早，出太原。/br統兵者，乃交趾偽太尉李常傑。/br得到通報後，狄詠大為振奮。/br立刻召集部將，商討部署迎戰李常傑的事情。/br同時命人快馬將此事，通報在西平州督戰的章惇。/br……/br李常傑的大軍，在經過了兩日跋涉後，終於抵達了距離北件城不足七十裡的一處山巒。/br在這裡，李常傑得到了一個噩耗——北件城已經失陷，能逃出來的人，不足百餘。/br餘者，皆為宋軍所斬俘。/br李常傑聞訊，騎在馬上的身子，為之一顫，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昨日北件還安然無恙，為何今日就陷落了？”/br“回稟太尉……”被帶到李常傑麵前的交趾人，哭喪著臉，說道：“吾等本欲堅守，奈何忽然地動，城牆崩塌……”/br“北軍蜂擁而入，城中皆呼：天罰了，天罰了……”/br李常傑臉色一變，立刻抽出腰間的佩劍，一劍就將這個人的腦袋削了下來。/br他伸手擦去劍身上的血跡，厲聲道：“妖言惑眾，亂我軍心，此必北寇細作！”/br他瞪著眼睛，看向其他幾個，從北件城裡逃出來的人，厲聲喝問：“汝等以為呢？”/br這些人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瑟瑟發抖的磕頭：“太尉英明，太尉英明！”/br李常傑扭頭，看向在他身邊聚集的將官，道：“北寇狡詐，土司奸猾，定是有土司勾連北寇，奪我城池以獻。”/br將官們張了張嘴。/br雖然他們很清楚，李常傑所言不太可能。/br自從決裡隘失陷後，李常傑已經下令，命包括太原、北件在內的城池‘儘逐諸土司之兵而出’。/br他雖然不知道決裡隘的戰鬥經過。/br但北軍進軍如此神速，隻能有一個解釋——土司們反了。/br所以，北件城不可能再有土司兵，即使有，北件守軍也不會蠢到給這些人獻城的機會。/br可看著李常傑的神色，他們隻能拱手說道：“太尉所言極是！”/br李常傑當今揮手，下達軍令：“傳我將令，就地紮營！”/br北件已失，必須立刻紮營，設置防禦，挖掘壕溝。/br因為北軍騎兵很厲害。/br果然，在李常傑的命令下達後，不過半個時辰，遠方就出現了北軍騎兵的身影。/br他們遠遠的，騎著馬，觀察著交趾軍隊的動向，打量著交趾人的行動，然後迅速撤退。/br又過了一個時辰，在黃昏前，地平線上出現了更多北朝騎兵的身影。/br足有數百騎，他們遠遠的在視線邊緣移動著。/br這讓交趾人大為緊張。/br李常傑不得不調集了一批弓手，在步兵在護衛下出營建立阻擊線。/br在另外一方麵，李常傑則親自帶著一批人，來到了附近的山丘上，旋即他命令抽調青壯民夫上山砍伐樹木。/br這些山是很好的防禦據點。/br隻要占有這裡，就可以獲得居高臨下的優勢。/br還能將輜重和寶貴的軍械，放到山上，防止被人偷營、燒毀。/br當然了，作為老將，李常傑同樣知道，糧道的重要性。/br所以他立刻派出了一支精銳的部隊，從來時的道路，探索前進，以防止北軍騎兵繞後，截斷自己的退路，騷擾自己的糧道。/br隻要渡過今天晚上，明天一早，交趾大軍進可以重奪北件，打通前往廣源州的道路。/br退可以互相交替殿後，撤回太原。/br當然，李常傑知道，撤退是死路一條。/br因為他的軍隊，根本不具備在北軍騎兵威脅下，有序撤退的能力。/br隻有勝利，才是他唯一的出路。/br好在，他也已經從北件城逃出來的人嘴裡知道了，北軍攻打北件的兵馬，最多隻有一萬多。/br在兵力上，他占據絕對優勢！/br三萬精兵和至少四萬征發來的青壯民夫。/br七萬人馬！/br就算是七萬頭豬，也可以咬死那一萬多的北軍。/br……/br黃昏時分。/br狄詠騎著馬，遠遠的看向交趾人的兵營方向。/br交趾人紮營的營房，連綿十餘裡，哪怕隔的老遠，也依舊能聽到交趾人的喧嘩聲。/br“看其營房，恐怕足有數萬人馬。”狄詠說著。/br在他身旁的許克難道：“回稟總管，末將估計，賊軍軍數，約在兩三萬人左右，青壯則倍於此數！”/br“彼輩也已經將山上的樹木砍伐一光，正在建造營壘。”/br“若我軍主動攻擊，這仗不好打。”許克難是打老仗的人了。/br他在沿邊的屍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來了，目前宋軍的優勢和劣勢。/br禦龍第一將的戰鬥力，自然不用懷疑。/br交趾兵若出來打，禦龍第一將可以作為箭頭，土司兵們隻要穩住陣型，這仗就不可能輸。/br可，若交趾人龜縮起來，借著地利，修建防禦，一時半會還真的很難啃下。/br而時間是關鍵。/br若拖得久了，拖到下雨，對大宋而言就極為不利了。/br因為戰爭可能延綿日久。/br朝廷未必會支持在這南方的叢林裡和交趾人對峙。/br怎麼辦？/br許克難也感覺頭疼。/br畢竟，那可是好幾萬人。/br狄詠看著遠方的山，他忽然眯起眼睛來。/br他問著左右：“這些山上有水嗎？”/br左右搖頭：“不知。”/br“去問問當地土司，這些山上是否有水？”/br很快，狄詠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這些山上有水是有水。/br但都很少，至少無法滿足百人以上的飲水需求！而且，山中也不適合鑿井。/br所以……/br狄詠得到答案後，就大笑起來：“交趾賊竟犯了和當年徐禧一樣的錯誤！”/br徐禧築永樂城，什麼都好，就是山上無水！/br而永樂城的結果證明，一支軍隊一旦被困在一個無水的山頭上，很快就會因為缺水而滅亡。/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