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感覺自己就像一條擱淺的魚,剛剛被一個巨浪拍到了沙灘上。
鄧布利多也睜開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先生?”安東尼問。
鄧布利多點點頭“通常情況下,霧氣意味著記憶被篡改了。”
“篡改?”安東尼問。他在鄧布利多的指示下偏過頭,用魔杖挑起自己的記憶,倒回腦子中。
“如果有人想要遮掩記憶中的什麼東西,通常來說,我們就隻能看到一大片濃霧。”鄧布利多沉思道,“但它們通常來得很突兀,散得也很突然……我以前還沒有見過這回的霧氣呢。”
安東尼晃晃腦袋,感覺太陽穴邊上仍然殘留著記憶冷冰冰的觸感。這段記憶似乎突然清晰了,他又一次找回了自己當時經曆的驚愕、無奈和憤怒。
“每次霧氣來的時候,我都在施展亡靈魔法。”安東尼告訴鄧布利多。它們在他的頭腦中可不是一團迷霧。
“啊,這確實解釋了很多事情。”鄧布利多說。他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讓我們不要追究我不應該知道的部分吧。伱的亡靈魔法,亨利……請善用它。”
安東尼答道“我正在努力。”
……
“對不起,我猜我沒幫上什麼忙。”安東尼說,“所有能展示伏地魔力量的部分都被霧氣覆蓋了。”
出乎他的意料,鄧布利多嚴肅地搖了搖頭。
“不,恰恰相反,我看到了許多非常重要的線索。”鄧布利多說,“你或許不明白這段記憶有多麼重要,亨利。但是奇洛的狀態……他的顫抖、他的神態、還有他說的話……它們已經說明很多東西了。”
安東尼又回憶了一遍。即使這段記憶現在清晰得就像昨天才發生,他依舊沒有發現什麼啟示。
“除此之外,我還注意到,奇洛說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話。”鄧布利多重複道,“‘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話,我也掌握著靈魂的秘密。’我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安東尼點點頭“奇洛教授——奇洛——在靈魂相關的魔法上有非常深的造詣。”他想起斯內普和自己分享的錯漏百出的論文,補充道,“我會說他的理解比學術上絕大多數發表的論文都更加準確。”
“你確定嗎,亨利?”鄧布利多問,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緊緊盯著安東尼。
安東尼有些吃驚。他回憶了一下,肯定地說“至少在我能確定的部分,他的理解非常準確也非常深刻。”
“很好。”鄧布利多說,平靜的神情下古怪地混合著憐憫、冷意和滿足,“這也是個非常有用的信息,亨利。這證實了某些傳言。”
“什麼傳言?”
“不管具有多麼敏銳的直覺和天賦,對某個課題準確和深刻的理解必然需要實驗的支撐。”鄧布利多輕聲說,“在伏地魔剛剛崛起的時候……有傳言稱,他在追求永生這條道路上,走得比任何人都要遠。我後來見過他,那時我就明白,他肯定做了些非常危險的實驗……”
“他用自己的靈魂做實驗了?”安東尼驚訝地問。
鄧布利多垂下視線,看著冥想盆中旋轉的記憶,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敢肯定,亨利,我不敢肯定。也可能是彆人的靈魂……關於靈魂,人們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安東尼忍不住說“如果沒有那些霧氣……”
鄧布利多微笑起來“你為我們提供的幫助已經非常多了,亨利。不,我不建議你再嘗試。”
安東尼收回了自己打量記憶的視線“什麼?”
“冥想盆。”鄧布利多說,“當然,我一直覺得這是個非常有意思的東西,隻要不對它上癮……我認識好幾個非常聰明的巫師,他們腦海中的東西太多了,過於依賴冥想盆,最終失去了把記憶裝回大腦的能力。”
“我不會的。”安東尼保證道,“事實上,我想我沒有什麼想要看清的回憶。”
鄧布利多微笑著搖搖頭“你非常謙遜,亨利。我會說你的記憶中有許多非常珍貴的畫麵呢。”
安東尼認真地說“正是如此,先生。正是因為我非常珍惜,所以我才不願意回看它們。”
“很有意思的理論,亨利。”鄧布利多感興趣地說,“我能知道更具體的原因嗎?冥想盆的發明者會爭論說它正是為了珍貴的記憶而製作出來的,為了保存和重放它們。”
安東尼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的記憶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先生。”他想起自己從墳墓中爬出來,直到記起自己是誰才終於從那種渾渾噩噩、四分五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我基本上就是由記憶構成的。但是我不認為所有這些記憶都是真實、準確的,我也不需要它們真實、準確……”
他想起祖父祖母零星的生活片段,微微笑起來。
“我不需要那些細節,那些信息。”安東尼說,“它們對我沒有用。我需要的是由這些記憶構成的我自己。”
他要將自己的記憶留給自己,用自己粗糙的追憶反複為它打磨、上色,像一隻蚌磨蹭著一顆沙子,直到或許再也看不出它原本是什麼樣子。但是他知道它在那兒,在一顆珍珠的中心。
他不想看見自己的生命成為一場事無巨細的紀錄片,他不需要知道點燃蠟燭的時候,碗櫥的門是開或者關,是否有一隻蝸牛爬上了窗台。
他隻需要記得那團火光,那股溫暖——即使它不過是不完美的大腦在一次次回憶中打磨出來的——可能在真實中,那個瘦小乾癟的蠟燭顫巍巍地晃動著,可憐又可笑,但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因為在他的心中,它安穩、平靜地燃燒著。
他不那麼在乎細節。當過去虛化,真實的他從中升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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