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震天的哭嚎聲,就是被阮陀求帶走的這一萬五六千民夫和榮市城中剩餘數千人發出來的。
對於這些民夫來說,自然是想離開榮市城這個地獄的,但他們也不想被抓到山高林密的蒙天崗去。
他們大多數人已經服勞役幾個月了,僥幸未死下,心裡牽掛的都是家鄉的親人。
自然也還知道,此去蒙天崗不提路上的苦難,隻要被帶走,恐怕此生就難以再見到親人了。
但阮陀求可不會慣著這些民夫,義軍怎麼了,必要時刻他們馬上就可以轉化為賊軍。
沒有一個天縱之才的領袖,大多數義軍作惡一點也不比官軍少。
很顯然,阮陀求並不是什麼天縱之才的領袖,所以這些民夫馬上就遭殃了。
阮陀求麾下士兵先是用棍子打,再不聽的就直接拿刀捅。
而且不會一刀捅死,而是專門捅穿了肚子,然後把人扔到空地上,讓所有人看著他痛苦哀嚎慢慢死去。
等到這些民夫老實一點之後,立刻就讓每十人共同牽著一根草繩,十人中誰要是跑了,其餘九人不趕緊製止並報告的話,馬上就會被統統斬首。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把屬於莫子布這邊的民夫們嚇得麵如土色。
不管是曾經民夫中的黑社會頭子還是普通的力夫,都完全失去了任何的一點點膽氣。
他們雖然被昆侖山堂的士兵看押著不敢亂動,但卻全部跪倒在地,不斷地向莫子布磕頭。
烏壓壓黑乎乎一片,他們的單薄破爛的衣裳在冷風中,仿佛秋日的樹上的黃葉,風吹的稍微大一點,這些窮苦的農夫就忍不住一陣顫抖。
瑟瑟發抖混雜著叩首求饒的動作,猶如波浪一般搖擺起伏。
莫子布自然不會帶這些民夫走,帶走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但他需要這些人的感恩。
“按鄉裡集中起來,最少百人一組,讓他們自己推選有信得過的人出來。”莫子布對武世營等文官下達了命令。
一個時辰以後,數百個民夫首領被拉了出來。
這些民夫不知道莫子布要乾什麼,還以為要被全部殺頭,好多人甚至都癱軟在了地上。
莫子布看著其中一個最蒼老的,大聲問道:“今年多大了出來有些時日了吧,家中還有人嗎”
雖然莫子布的順化口音安南話對這些北邊安南人來說有些拗口,但溝通還是沒多少問題的。
老蒼頭聽到莫子布這麼問,淚水頓做泉湧,“小人今年二十有六,離家時,內子已有身孕五個月。
母有足疾,父親體弱,諸弟皆未長大,唯有兩個大妹支撐家中。
前月得信,內子一屍兩命,母親日日啼哭已經哭瞎了眼睛,家中無男丁,二妹遂被社中強征為煥郡公修水渠不知所蹤。
弟妹饑寒,日日啼嚎,小人全不知家尚在否,懇請大老爺可憐,發放小人歸鄉看一看吧!”
尼瑪的!
莫子布饒是心腸挺硬的,對這些安南人也全無好感,但還是感覺心頭,像是被猛擊了一下一樣。
什麼樣的鬼日子,能把一個二十六歲男人摧殘的滿頭灰白發,弓腰駝背如同年近花甲。
而且這還是被鄉民推舉出來,觀其言語,還像是讀過書的。
北鄭治下,百姓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大老爺也可憐可憐小人啊!小人兩個兄長早已埋屍長壕中,爺娘年近花甲,隻有我這一個養老送終之子了,我要是回不去,兩老定然會被餓死!”
“大老爺,我家三個子女,家中隻有野草樹皮煮粥,已經餓死一人,求大老爺放小人回鄉,救他們一命啊!”
“罷了,罷了!”莫子布仰天長歎,自然而然的流下了一串淚水,然後看著跪在地上的數百安南人和幾十個昆侖山堂官兵說道:
“我等也是苦命人出身,隻因不臣賊虜而至南洋,今見爾等淒慘如此,怎能再加害,就放你們歸鄉吧。”
莫子布此話一出,跪著安南人首領先是一愣,隨後狂喜的開始猛磕頭。
莫子布隨即又大聲說道:“吾知道你們無米實難還鄉,可吾這裡米糧也不多。
但見爾等今日純孝,不忍爾等凍餓而死,就每人給三斤乾糧,回家奉養父母,帶大兒女去吧!”
“大老爺之恩,天高海深啊!”民夫首領們簡直難以置信,不停叩首的同時還有人問道:
“不知大老爺是哪裡的神佛下凡,倘若可以知曉真名,願建生祠,日夜焚香供奉。”
這時,就有人大聲出來吼道:“爾等可要記好,此乃河仙莫家的世子爺!
拿出軍糧救濟爾等,不求回報,但願爾等知曉這命,是怎麼保住的。”
人形波浪起伏中,一萬多北鄭民夫歡呼聲,聲振屋瓦,不斷有人下拜叩首,大叫‘世子爺公侯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