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麵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悸動:他沒有奢求過自己在這裡合作之後,還能在龍恩麵前露臉。
但亞穆杜就不同了。
對方說是龍恩權柄的代行者,但與本尊肯定還隔著天差地彆的壕溝——某種意義上,這反而容易親近。
屬於踮一踮腳,往上一蹦就能觸及的目標。
而聽任林的語氣。
對方明顯也把自己——這麼一個閃地牧民出身的馴獸師,提前當作自己人了,關於商人行會的高層事宜,並未避諱。
一直以來。
自己追尋的不就是這個嗎?
無麵下意識按住悸動的胸膛。
這份願望,隻有他自己知道,而從來沒有對周圍的人透露過。
——或許,隻有一次例外。
那是他遊曆閃地西部,在一個窮破的小部族落腳,發現了一隻有趣的小黑山羊。
無麵下意識給它取名:
科尼利厄斯。
閃地流傳下來的古語,“王權”之意。
算是稍稍透露了半分心相。
如果不是眼看目標就在麵前,無麵都快要忘記了這件小事,這麼看也算是一語成讖。
能夠成為聯合城的大貴族。
對閃地的這些牧民來說,還真就與王者無異,一朝雲泥。
不過那隻吉祥的小羊。
有趣歸有趣。
還是太弱小了。
對無麵來說,他自然沒有興趣馴養一隻小羊羔,浪費時間。
任林看著無麵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在想什麼,還是察言觀色打趣道:“無麵大人……以後說不定還真要一直叫您大人了。”
“這話怎麼說?”無麵心情正好。
“您看,大人你以後成為穿袍貴族,隻可惜沒有自己的封地,比起大領主們來說還差上一籌。”任林掰著手指算道,“可等您繼續留在閃地,如果能修築起一個城邦,加入我們聯合都市——那就是貨真價實的大領主了。”
“到時候,我這個駐閃地的代表,可不就成了您的麾下了嘛。”
“不敢當不敢當……”聽到這,無麵哪還能不知道對方在開玩笑:在閃地修築城邦?誰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就說聯合城,他們連哀礦鎮都還沒能重修,多半是要放棄然後整城出售了。
他當下順著任林的話互相吹捧了幾句後,感慨:“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去帝國的各個地方走走轉轉,最後找個地方養老……聽說伽特就是一片風景不錯的好去處,有藍色的沙灘和一望無際的鐵樹叢。”
“哦,無麵大人可能聽差了,伽特風景很美是沒錯,但從沒有人樂意住在那裡過,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呢。”
“為什麼?”
“因為……有很多喙嘴獸啊。”任林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無麵也哈哈大笑,心情暢快,“那還真是危險,是我下意識沒考慮這點了……”
營帳內,一片笑聲中。
書記官也將謄抄好的報告,遞到了任林的麵前。
胖商人檢查一遍。
兩份都準確無誤,除了細微的措辭外並無差彆,倒是省事。
隻是,
任林在看到其中一份的表頭時,陷入了一瞬的沉思。
“……致亞穆杜。”
一股違和感湧上心頭。
作為駐紮在白眉氏族的商人行會成員,也算是他們在閃地的總代表。
任林自然參與過,那搜尋亞穆杜的任務。其餘的隊伍,互相之間也有消息往來。
但他竟是從沒聽說過,有誰找到了在沼澤地“失蹤”的亞穆杜……可沒過多久,這位蜂人侍從又的確在貴族圈中亮相了,所有人都確認了他的身份,如今更是前往邊緣鎮執行任務。
“……會長和亞穆杜大人,真是深不可測啊。”
亞穆杜大人靠著自己的力量返回帝國;期間,會長配合的保密措施也分毫不漏。
這兩人的水平。
確實是他們所不能及。
任林將報告塞進封蠟的鐵管。
……
……
距離長者期的喙嘴獸來襲,又過去了一段時日。
人心的浮動,卻始終未能安穩下來。
可以說,河穀的壁壘遭受直接的攻擊,徹底摧毀了,白眉氏族內主戰派的信心。
這樣的巨獸。
都已經頂到你們麵前了。
再分散兵力,豈不是找死行為。
堅守營地。
等到獸災過去。
這已經成為了白眉氏族如今公認的應對方針。
為此,就連原本還有一定頻率的,讓偵察兵外出探索、收攏流民的行為,都逐漸停滯下來。
也是為了減少閘門開合的頻率。
唯一有資格隨時自由出入的,就隻有馴獸師無麵,畢竟他一個人是真能解決問題。
剩餘的人。
則抓緊修補內部工事。
除了河穀的第一道壁壘外,圍繞著白眉氏族的核心營地,儼然又多出了一道防線。
這一道防線當然沒有麵對喙嘴獸,而是將原本那些進入河穀的外族牧民,與他們隔離開來。
這樣,即便是第一道壁壘真的被突破。
他們還有緩衝地帶。
正當時,商人行會再次從複仇之穀運來了大量軍械糧草,低落的人心好不容易振奮了一點,族長巫馬之前的提議被否,但也不好強行堅持。
商討之後,下令大宴三日。
連帶著外圍避難的流民們,也才能分到了好幾碗熱粥,終於算是安頓了下來。
但壁壘外的景象。
河穀中人再也無從得知。
可是今天,城頭上的守衛卻發現了異樣:
“好多人……”
“是流民!”
隻見壁壘外的草原,綿延的人群從天際而來,紛亂各色的毛皮服飾,代表著他們來自不同的流浪部族。
白眉守衛很熟悉這些標誌。
都是閃東出身。
他們神情疲憊,身上的衣物帶有泥汙血漬,明顯是自獸災中存活逃難出來的。
但守衛沒想到。
人數會有這麼多。
光是這一批,就抵得上之前所有進入河穀的流民之和。
城頭上的守衛,麵麵相覷。
閘門已經很久沒有開放了,他們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而且,一絲希望在人們的心中浮現。
能夠一次性存活下這麼多部族的牧民。
難道,
是外麵的獸災已經結束了嗎?
可無麵大人前腳剛出去,說要解決什麼問題,也並沒有提到類似的意思。
事出反常。
“你們是從哪來的!”壁壘上的士兵向下盤問道,“路上發生了什麼,獸災結束了嗎,伱們怎麼活下來的!”
話問得殘酷。
卻是必要的。
一個老牧民作為代表,大致報告了他們各自所屬的部族,然後顫顫巍巍說道:
“獸,獸災還沒有結束……它變得更可怕了。”
“但是,我們遇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