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是怎麼來的,張壽當然知道瞞不過張琛這樣的人,當下就無所謂地說:“彆說天子賜我不敢辭,長者贈,我當然更不敢辭。所以皇上既然想讓我帶你們到這裡來商量一下這兩件事,我就來了。而內府如果早就知情,提早做好準備工作,那自然不足為奇。”
見阿六提著燈籠竟是要出去,他就立刻叫住人道:“大冷天的,那邊有陸三郎那個最不會把自己當外人的,用不著你去照應,你也不用在外頭吹冷風守著,就在這坐著好了。”
阿六眼神閃爍了一下,最終默默答應了。他去一旁放下燈籠,卻去一邊檢查了一下茶具等等,卻又找到了一竹筒的泉水和幾罐茶。因此,當張壽和張琛坐下來說話時,他已經是熟稔地在一旁烹起茶來。
看到這一幕,張琛不禁越發羨慕——羨慕的是張壽能有這樣一個諸項精通的仆人。然而,他很快就沒了這點遐思的功夫,因為張壽對他說出了一番他完全沒想到的話。他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低聲說道:“小先生,你覺得我真能行?”
“我覺得能行。”張壽見阿六端了茶盤送茶過來,他就伸手接過,先送了一盞給張琛,隨即才自己拿了,又示意剩下的阿六自己去解渴,這才循循善誘地說,“當然,你如果不願意,我就換彆人。比方說,我那個不著調的未來二舅哥。”
“朱二那家夥也就會狐假虎威,再說,他大哥都回來了,日後趙國公府輪不到他繼承,他就算出去,也未必鎮得住人!”張琛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輕蔑地說,“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背後串聯,想要當半山堂齋長嗎?我讓給他當又如何?他真覺得他能壓得住場麵?”
嘀咕完之後,他瞅了一眼張壽,最終也不嫌燙,咕嘟咕嘟把茶一口氣喝乾,這才齜牙咧嘴地說:“我去!天涯何處無芳草……說不定出去一趟,我還會有豔遇呢?”
張壽簡直哭笑不得,一時又想起了張琛上次讓他賠他美人的情景。要說半山堂也不是沒有真正混日子的紈絝子弟,但他最熟絡的這幾個,還真是性格各異大不同。
正月初一的這個晚上,有些人過得煩惱,有些人過得愉快,也有些人卻是夜半無眠,枯坐話淒涼——自然,這種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情景,坤寧宮的宮人們最近實在是看得多了。而上一個管事牌子被打發去了廊下家,新的管事牌子皇後也懶得派,她們無不小心。
作為最年長且在宮外有彆院的大皇子,原本為了避嫌,不應該留在坤寧宮中過夜,然而,他用即將出京遠行,想要多陪母後幾天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硬是賴著不走,卻也沒人敢攆他。畢竟,皇帝知道後尚且沒說什麼,彆人還能怎麼著?
此時,他再次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隨即仰脖子一飲而儘,見皇後麵露怔忡,他就一抹嘴冷笑道:“我堂堂皇長子,主動請纓去江南,卻被父皇打發去了滄州。而張武張陸不過是兩個侯門庶子,甚至還沒娶著公主郡主,卻被委以去邢台的重任。”
“嗬!父皇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說我也就和兩個侯門庶子差不多嗎?”
原本在發呆的皇後猛然驚醒了過來,沉下臉喝道:“住口!”
大皇子心中憋了一肚子氣,沒想到在母親這裡還要遭到嗬斥,一時隻覺得大為想不通。可他正想開口說什麼,到了嘴邊的話卻被皇後那陰冷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他們拿什麼和你比?你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你父皇派你去滄州,卻沒有說讓你一個人去,你不會在滿京城那些卓有名聲的官員當中,挑選能乾卻又偏向於立嫡長的?一趟滄州走下來,你就不能用你的能耐和度量打動他們?”
大皇子被皇後這三言兩語激起了心中好勝心,當即重重握住酒杯,一字一句地說:“母後說得不錯,雖說這比不上去江南,但也是一次機會!張武和張陸不過小角色,我怎麼會怕了他們?但是……”
他咬了咬牙,到底還是把心底深處的話說了出來:“可張壽和陸三胖這一次害得我人財兩空,更是淪為了彆人的笑柄,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也咽不下。”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哂然笑道,“我還以為朱瑩千挑萬選,揀出來一個什麼樣的貴婿,卻原來是貪得無厭,道貌岸然之輩!而且,他還是和朱瑩和永平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個小子!朱瑩的母親當初和裕妃那番勾當,以為能瞞得住誰?”
大皇子頓時眼神一凝。在他如今這種焦頭爛額的立場上,實在是不希望再出什麼意外了。
尤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張壽和永平公主身世有問題諸如此類的……張壽若是秀才的遺腹子,那縱使父皇再寵信他也無所謂,縱使人娶了朱瑩甚至永平公主也無所謂。
然而,如果鬨出張壽和永平公主是抱錯了這種傳聞,那他的處境就糟透了。
那意味著在二皇子之外,他還要多出一個競爭對手!
因此,他非常不安地咳嗽了一聲道:“母後如果要對付他們,還請千萬小心一些,不要……”
皇後頓時不悅地挑了挑眉:“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我當然不會讓張壽變成你父皇的兒子,可朱瑩的母親和裕妃那點博皇上同情憐憫的伎倆,我卻容不得!當初她們就應該死在那些亂軍當中,那就不會有如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大皇子雖然知道自己不該說,但還是忍不住冷笑道:“張壽朱瑩固然可惡,裕妃母女也固然該死,但母後不覺得,如今咱們母子的處境全都是二弟造成的嗎?他如果肯老老實實的,如果肯不和我爭,我怎麼會這般狼狽!他什麼時候把我當成過哥哥,把您當過母親?”
“那個逆子!我真是白生了他!”皇後一時怒極,差點掰斷了自己那修長的指甲,但很快就強行壓下了怒氣,一字一句地說:“他回頭還有那四十杖要挨,養好傷這段日子,那是什麼事都彆想做,先不管他!朱家以為把水攪混就能扳倒那幾個禦史?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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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