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希望的,便是天下百姓衣食足而知榮辱。能夠讀書識字,不至於為庸官奸吏把持了解釋朝廷政令的渠道。他最希望的是,不止寒門子能夠讀書,貧家子也能夠讀書,農家子更能夠讀書。如此上升通道始終保持通暢,天下就不至於死水一潭!”
“所以,六月的時候,人已經啟程進京了!蕭成隔壁這屋子,我正在那大興土木恢複原樣呢,否則讓劉老頭回來發現這還當過鐵匠鋪木匠行的光景,不得氣個半死?我和蕭成打賭也是為這個,我說他小小年紀肯定記不得劉家曾經什麼光景,結果他說得頭頭是道。”
“賭注是我要贏了,他就給我當一年小廝,我讓他往東,他不能往西。”
“至於要是他贏了,那我就搬到他家裡去,每個月給他兩貫算是賃屋子的錢。而他那衣食住行,我全都包了。結果我輸了,當然願賭服輸,按照他的說法,趕緊翻修宅子等著那位原主人回來住啊!”
“反正我派去的那個親隨在劉老大人麵前替咱們師生倆掙足了好感,還是以朱老大的口氣誇的,聽說人一直誇我呢!”
聽到這裡,張壽終於忍不住對陸三郎翹起了大拇指。且不說這小子見微知著,又或者說秋風未到蟬先知的敏感,就憑這一份看似大大咧咧,實則細致入微的心思,一般人也確實是望塵莫及。
陸綰當初還真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現如今覺得兒子白養了吧?後悔也晚了!
他笑著讚許道:“你這是一舉兩得啊。蕭成小小年紀,心思卻敏感纖細,之前瑩瑩她大哥和我都不在,多虧有你這般照拂。”
陸三郎頓時樂得眉開眼笑。如今雖說有的是人巴結他,他還是最希望聽張壽的誇讚,因為相比那些阿諛奉承要實在得多。當下他就樂嗬嗬地說:“那小子強頭倔腦,還不時像貓兒似的動不動就撓人,我隻好順毛捋了。”
京城居大不易,不說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貴,這最貴的一樣,便是房租——和後世北上廣那高昂的房價和租金有的一拚。因此,彆看什麼三品高官,私底下的生活說不定就是租一個小小的院子,一家十幾口人擠在一塊過日子。
而更多的京官更是不得不忍住長夜寂寞,孤身在京城為官,否則帶家眷怎麼養活?
所以京城一座小宅子,真的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本錢。如蕭成家中,就算隻剩下他一個小孩子,其實也可以靠出租屋子來維持生計——當然遇到獰惡房客,反客為主乃至於謀害房主,那就說不準了。
而蕭成自從和張壽等人相識,又進了國子監打雜,小家夥自立的心思竟是愈發濃厚,後來雖說和朱廷芳重逢,他卻是連朱廷芳資助他衣食,都不願意接受,卯足了勁要自力更生。
就算是朱廷芳說了好幾次,也難以勸服他。從前隔壁還是鐵匠鋪和木匠行時,至少還能有人讓他搭個夥,象征性地收點錢,現在趙四羅小小和關秋等人都帶著學徒搬到了張園,蕭家隔壁那老宅就搬空了。陸三郎過來指導翻修老宅的時候,就發現了蕭家那“慘狀”。
那何止是房宅蒙塵!從屋子裡到屋子外,四處都是亂七八糟的,廚房灶台都結了一層灰,也不知道除卻在國子監打雜吃飯讀書之外,這小子是怎麼在家裡住的。於是,陸三郎眼珠子一轉,就和蕭成打了那個一箭雙雕的賭。
說完這事情原委,陸三郎就笑眯眯地說:“我和徐黑子說了,日後這號舍是我師生合用,他要是再敢打主意,我就算去告禦狀,也不和他甘休!”
“你呀,徐黑子惹你算他倒黴!”張壽也懶得再理會陸三郎和徐黑逹這紛爭了,當下置之一笑。然而,當他來到了陸三郎那號舍外時,突然就隻聽小胖子咋咋呼呼地嚷嚷了一聲。
“哎喲,糟糕了!小先生平常午飯都是阿六送的,這要是他還按照從前那習慣送到那邊去,豈不是便宜了彆人?不行不行,得趕緊去看……”
陸三郎這話還沒說完,就隻聽頭頂傳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你當我是木頭嗎?”
小胖子慌忙一抬頭,見阿六從屋頂上悄然滑落,他不由得就瞪大了眼睛,隨即趕緊去看自己走時鎖得好好的門,卻隻見那掛鎖早已不見了。他幾乎是立刻扭頭去看阿六,發現人手中正好端端地轉著一把鎖,他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阿六不是就這麼進了他這號舍裡去了吧?
這一次,就連張壽也忍不住責備道:“阿六,你怎麼能亂闖陸三郎的號舍?”
“我沒亂闖,我隻是跟人到這裡,眼看人用銅絲打開掛鎖溜了進去東翻西找,我就跟進去看看他找什麼。”說到這裡,見張壽和陸三郎同時麵色微變,他就指著虛掩著門的號舍道,“人現在還捆在裡頭,要不要審一審?”
陸三郎已經氣得臉都快青了:“我這號舍又不是什麼機密地方,怎麼會有人偷到我這來?”
“阿六你沒問過他因何而來?有無人指使?”張壽卻直接先問了阿六,見人徑直搖頭,他就乾脆推開門進去,第一眼卻沒看到人。這要是彆人,興許就以為人跑了,但他憑借一貫對阿六的了解,若有所思抬起了頭。這不看還好,一看之後,原本心中狐疑的他差點笑出聲。
就隻見人被捆住四肢吊起,恰是猶如被捆了四蹄用杠子穿了的大肥豬;要不是嘴巴被一團破布死死堵住,再加上被吊得完全無法掙紮,此時他相信自己一定會聽到淒慘的哀鳴。
就連原本一肚子氣的陸三郎,順著張壽的視線抬頭看去,發現這光景,他笑過之後,卻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甭管是偷兒還是其他,撞在阿六這煞星手裡,算這家夥倒黴!
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