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待上前打趣一下這家夥,可耳朵邊上突然傳來了阿六的聲音。這下子,他頓時再也顧不得宋舉人,連忙根據阿六的話環目四顧尋找朱瑩的蹤跡。終於,他看到了朱宏等一群護衛簇擁在當中,正站在一處大棚門口張望的朱大小姐。
一想到那是今天陸三郎為了分流看熱鬨的人群,於是特地開辟出來的一個試吃區域,想來是龍蛇混雜,張壽連忙加快腳步趕了過去。隨著越來越近,他就聽到了裡頭那不小的喧嘩。
“你這後生還是讀書人,怎麼就這麼挑剔,這京城大小裡坊的名字都是太祖爺爺那會兒起的,如今皇上也是聖明君王,在外城再多加一個裡坊算什麼!”
“就是……興隆坊,皇上這名字起得著實應景,霸氣!這麼熱鬨的地方,怎麼能不興隆!借著這個名字的東風,日後這興隆坊就更加熱鬨了!”
“對了,聽說距離興隆茶社最近的那家姑蘇小館,正在招打雜的,這工錢給得挺高……我隔壁賃房子住的那個姑蘇舉子說,這一家菜色和蘇州會館差不多,但卻走得是平價路線。既能吃到家鄉味道,價錢還便宜,他這囊中羞澀的就不用為了家鄉味道去蘇州會館了。”
張壽見朱宏等人在發現自己過來時就立時讓路,他悄然來到朱瑩背後,往那個大棚裡一瞧,就見到那個被人數落到狼狽不堪的後生,正是方青。不用想他都知道,肯定是這個愣頭青又亂說話,於是被一群市井百姓給教育了……同時也被朱瑩圍觀了。
他輕輕拉住了身前朱瑩的手,見她竟然連頭也不回,他就笑道:“瑩瑩,你就不怕有人趁機占你便宜?”
“朱宏他們又不是吃乾飯的!”朱瑩回頭瞄了張壽一眼,隨即就直接順手拉了張壽往外走,這才笑吟吟地說,“我是聽到動靜過來看熱鬨的,剛剛那會兒,方青那小子被罵得可慘了。好像他是說皇上不該輕易賜名,又讓人造牌樓之類,結果被人罵……”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老氣橫秋的聲音說:“天下難道隻有你們讀書人才配得起牌樓?”
張壽不禁笑出聲來,可隨即他就想起了剛剛阿六說的話。等到遠離了那邊看熱鬨的人群,他就低聲說道:“瑩瑩,你之前和華四爺談成了一筆大生意不說,剛剛還送了懷慶侯他們一人一份重禮,從名馬到名酒各有不同?”
“生意隻是小生意,禮也不是什麼重禮。”
朱瑩嘿嘿一笑,隨即不以為意地說:“而且送出去的東西我也都是借花獻佛,那是彆人從前送給我的各色禮物。我家裡這些東西堆了一屋子,好多我都沒用,浪費也是浪費,不如轉手送了需要的人。就是那兩壇酒是從爹那兒偷拿的。反正我總不能讓張二叔他們虧了本。”
“送他們的哪怕不值一千貫,卻也是難買的東西,否則,以後我請人的時候,誰還敢來?”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一擲千金,笑得神采飛揚,一隻手反過來牽了張壽的手:“阿壽你不用覺得我是破費,畢竟,其實最簡單的是我拿錢來捐錢助學,可我一個人這不是聲勢不夠嗎?再說,你信不信今天懷慶侯他們回去之後,還有一大堆人會捐錢?如此聲勢就造起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朱瑩終於側頭看了張壽一眼。
“而且,我送出去的禮,他們日後也都會還回來,一點都不會虧!”認認真真說到這裡,她突然覺察到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一時瞪大了眼睛,“你剛剛不是在和吳閣老他們說話,什麼時候注意到我和人說了什麼話的?”
沒等張壽回答,她就恍然大悟地叫道:“原來是阿六這個千裡耳……阿六,你給我出來!”
下一刻,她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我在這。她旋風似的轉身,結果卻忘記了自己正拉著張壽的手,這一下腳下一絆,直接把自己給摔進了張壽懷裡。雖說張壽扶正了她之後就立刻鬆了手,可她站穩之後見阿六已經溜了,這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罵兩句,就隻聽張壽突然開口說道:“瑩瑩,我隻想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今天這樣長袖善舞的你……”
“怎麼,你不喜歡?”朱瑩情不自禁地打斷,心裡一時竟有些說不出的委屈。
“不,雖然乍一看和從前的你很不同,但是……這很朱瑩,我很喜歡。”張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了這幾個字,耳畔那喧嘩,周邊那人流,仿佛都已經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隻剩下麵前那滿麵都是喜悅紅潮的少女。
雙頰嬌豔的朱瑩平生第一次聽到人用自己的名字來充當形容詞,她既覺得新奇,也覺得激動,但更欣悅的,是心上人顯然對她的行事風格並不排斥。
可她雖說素來大方,但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身邊還有家裡好幾個護衛跟著,一想到這理該私密的言語卻被彆人聽見,她就著實沒辦法再待下去了。於是,她嗔怒地使勁伸手推了一把張壽:“阿壽,你簡直被你那些油嘴滑舌的學生給帶壞了!不和你說了,我先回家了!”
眼見朱瑩幾乎是逃也似的匆匆催著朱宏等人去牽馬,隻在上馬時瞪了他一眼,麵上紅霞未消,他不禁搖了搖頭,眼看人離開,這才慢吞吞地回到了一樓大門口。而這時候,就隻見宋舉人竟是猶如窮漢一般蹲在了門檻邊上!
他輕輕拍了拍這失魂落魄家夥的肩膀,直截了當地說:“我覺得,宋公子你最好做一下當禦廚的心理準備。”看皇帝那態度,大概很想把你拎皇宮裡親自教訓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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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