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昆言道:“會盟地點,他們想設在信州。”
也就是龍虎山邊上。
“可以。”雷俊淡然:“本派不遣弟子旁聽。”
楚昆應下:“謹遵掌門師兄法旨。”
略微頓了頓後,楚昆繼續說道:“對了,師兄,大宋皇朝,向大唐稱臣。”
雷俊:“人間事人間了,能少造殺孽,亦是一件好事。”
楚昆:“人間合流後,這天下很大,容得下世間人,就是不知容不容得下少數人的人心。”
若說麵臨外敵威脅,當前最大威脅都被天穹之上的仙人們扛了。
但人間仍然牽扯重大。
民心,龍脈。
人間合流之後,同一片蒼穹下,不論山川還是人口,都極為廣大。
這樣的民心龍脈完全彙聚,效果將遠超從前單一人間。
昔年天宮舊屬之亂,亦是在漢末神器易鼎期間方才徹底爆發。
眼下人間剛剛合流,地脈靈氣走向還沒有徹底穩固。
但完全穩固後,如果有人能夠一統天下,民心所向,那他君臨者就未必隻是人間了。
“我們拭目以待。”雷俊神情如常,目視時之淵。
………………………………
此刻的人間信州。
龍虎山屹立,觀之比從前更為雄偉險峻,山勢廣大。
而在此刻的龍虎山上,天師府中並非留存萬法宗壇,而是原屬於大漢一支的龍虎宗壇,這時正熠熠生輝。
與之相對,則是龍虎山上空,有仿佛仙境般的高妙存在,懸於天穹之上,浩蕩縹緲,令人心生向往。
在雷俊離開碧落前往無間之際,經由人間而行,便順勢令上清雷府洞天、太清度人洞天、玉清彌羅洞天重新歸位。
三大洞天,融彙為一個全新的三清三寶洞天,更加高妙,更加廣大,同時兼具從前三大洞天之妙,仿佛天上仙境。
萬法宗壇,當前便位於其中。
雷俊雖然離開這裡前往無間,但他有陣圖同行,等於時刻與三清三寶洞天相關聯,隻要還在這方大千世界,可以隨時運轉大陣之力。
山外之外,信州城當前正處於重建階段,人來人往。
此前原屬於不同人間的修士乃至平民,此刻這裡都有。
但遠望龍虎山,大家都一派安然。
各大皇朝的使節,不約而同,都選擇這裡作為會商地點,哪怕龍虎山天師府沒有長老或弟子作為代表參加。
大家另一番默契,則是此次與會使節,沒有宗室中人。
大唐皇朝使節乃是唐皇親信楚羽。
她視線掃過在場眾人。
大宋方麵是朱俊傑。
大漢方麵是歐陽靖遠。
後漢王朝來的是耿元宴。
大明人間當前亂戰,但各方公推了與道門關係極近的駱海作為代表前來。
南北兩晉略微有些特殊。
南晉使節林朝雲,北晉使節蕭闡,皆是當地名門大族出身,但這些年來下來,南北兩晉的世家勢力已經漸漸消解。
包括九重天大儒蕭闡在內,如今都更似楚羽、方嶽、蕭雪廷等人一般,代表各自朝廷而非名門世家。
至於沒有宗室中人……楚羽視線遠望龍虎山方向。
雖然知道天師當前未必在府裡,但楚羽猜測,各大皇朝這方麵的默契,仍然同天師相關。
洛陽之戰,天師親手誅除的張唐宗室子弟不在少數。
今漢人間,他親手了斷助推關中血腥大劫的漢太子項璟。
大明人間,雖然不是他直接天誅明皇韓致寧,但強行壓榨民力、地脈的大明皇朝正是被他斬斷國運。
眼下雷天師雖然完全不過問這次各大皇朝使節會盟,亦未提出任何要求,但各家還是達成默契。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不和諧的地方。
作為大漢皇朝使節來此的重臣歐陽靖遠,此刻麵上若無其事,視線不偏不斜,但與會者中有一人,令他在意。
作為後漢王朝宰相,親身充當使節來此的耿元宴。
對於歐陽靖遠的態度,耿元宴有所察覺,不過麵上同樣不動聲色。
大宋方麵同樣是第一重臣朱俊傑作為使節來此。
但朱俊傑心情就輕鬆多了。
宋皇沒有硬頂,已經向大唐稱臣。
當下還在接觸階段,但基本塵埃落定。
雖然以後隻有宋王而無宋皇,叫為大宋奔走至今的朱俊傑有些悵然,但並不覺得無法接受。
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朱俊傑甚至有卸下擔子,四處走走看看如今人間的打算。
此番會盟本身並無波瀾。
在場眾人,都讚同繼續清除理學宗法禮製,防止其死灰複燃,磋商者主要在於具體措施。
這涉及到各方皇朝在各地的權力邊界。
爭議甚至衝突,在所難免。
但在龍虎山旁信州,隨著時間推移,各方儘量求同存異。
至會盟結束,耿元宴返回後漢新都建鄴。
漢王周樸聽過耿元宴稟報後,便即點頭:“既然已經商定,本朝繼續推行便是。”
自人間合流,情形穩定之後,他們便已經開始清理大明遺老遺少。
同真武觀和其他道門常有合作的情況下,當前更是配合默契。
“當前,各方都共同推行此事。”耿元宴言道:“但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各方矛頭便可能指向後漢。
原因無他,江東乃至於江南之地富庶。
“主要,在於唐。”耿元宴言道。
周樸選擇建鄴,並非隨便挑選。
江東富庶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自是因為原本在這裡的南晉,相對弱勢。
大宋、大明當前自顧不暇。
大漢皇朝麵對大唐,同樣退讓。
雖然大漢皇朝上下看後漢王朝,心情非常微妙,如此一來雙方就等於被大唐疆域隔開。
於是後漢便隻需要麵對大唐一家。
隻是換個角度來看,包括南北兩晉在內,其他各大皇朝,等於一起將最強的大唐包在中央。
於是整體局麵更加微妙了。
如果唐皇張晚彤一直不歸或者似天師雷俊一樣不過問人間事,那局麵便有了更多變化的可能。
隻是後漢地處江東,乃至於俯瞰江南之地,仍然頗為惹眼。
相較於大唐、大漢,他們起步還是稍顯晚了些,多少有單薄之感。
不過,耿元宴知道,自家陛下當前正籌劃另外一件事。
“準備得如何了?”周樸問道。
耿元宴回答:“關於陛下遷都後沉湎享樂,不思朝政的風聲已經四處響起。”
周樸:“過猶不及。”
耿元宴:“是,臣明白。”
周樸本人平靜:“那好,開始吧。”
耿元宴向對方叩拜:“臣肝腦塗地。”
“來。”周樸當先而行,耿元宴起身後緊隨其後。
君臣二人所到之處,並非隱秘所在,而是一座校場。
校場上擺放眾多兵刃,鐵血殺氣衝霄。
除周樸君臣二人之外,無其他人在場,但卻仿佛有千軍萬馬聚集於此。
耿元宴作為八重天治國境界四論圓滿的大儒,身處其中,都需要仔細調節自身,護佑神魂以免被衝擊。
周樸神情如常,穿過眾多兵刃。
在眾多神兵利器拱衛下,則是兩件氣息較為平和的東西。
其一,是一柄通體石質的長刀。
其二,則是一部書卷。
周樸目視長刀,徐徐說道:“昔年曾經有一把一模一樣的石刀,乃是父王所傳,後來用之開啟大矩,眼下這柄石刀,乃是後來仿製。”
耿元宴靜靜立在後方。
他知道,正是那次周樸前往大矩期間,當時的漢王周威被大巫賈顯庭咒殺。
如今賈顯庭也早已身亡,周樸雖然沒能親手報仇,但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而之後他仿製的這柄石刀,連同那部書卷,二者相合,共同的作用乃是……凝聚承載屬於後漢的國運龍脈。
此前隨著周樸東征西討,連續征伐平定北梁、南楚、南吳三國,漸漸有統一五代十國人間之相,屬於後漢的國運龍脈,果然也漸漸開始凝聚。
如果沒有人間合流到來,之後再平定後蜀、南越和南漢,那周樸和後漢便將徹底鼎定乾坤,重新一統江山。
可惜,天不假年。
不過……
耿元宴的視線,向西南方看去。
那邊,是信州龍虎山所在方向。
他發現周樸也在看向那邊。
不過,周樸的視線很快轉向西北方。
雖然遙遠,但耿元宴知道自家主君是望向大唐帝京洛陽城所在的方向。
那裡,沒有國運龍脈凝聚。
或者說,有,但並非凝聚一二人身上。
最初知道唐皇張晚彤如此舉措時,周樸、耿元宴都極為震驚。
而張晚彤立地成聖,個人修為不斷提升,其人在大唐皇朝存在感卻在不斷下降。
“逸然,還記得我們昔年立下的誌向與目標麼?”周樸忽然開口。
耿元宴輕聲道:“臣記得,陛下立誌托天下,養百姓,致太平。”
周樸放下手中石刀,手指翻動書卷:“做不到第一條,能做到後麵兩條麼?”
耿元宴坦然道:“因地製宜,因時製宜,很多情況下做不到,不過如今人間的情況很特殊。”
他當然聽得出,雖然周樸是問句,但心中早有決斷。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
果然,耿元宴話音未落,周樸已經重新拿起石刀。
但他另外一隻手掌輕揮。
石刀頓時斷作兩截。
人間合流之後地脈之氣漸漸穩定,原本要開始重聚的國運龍脈,這時卻失去憑依。
周樸繼而伸手一抹。
那部書卷則直接化作飛灰,然後以後漢王宮為中心,四下飄揚。
灰燼散開,反而化作點點光塵,開始散入後漢王朝四方疆域,還歸百姓世俗。
那斷作兩截的石刀,於是也隨之化作灰燼。
“再穩定幾年。”周樸對耿元宴交待道。
耿元宴應道:“是,陛下。”
與大宋不同,周樸並沒有歸順其他皇朝的打算。
後漢仍然是後漢。
大家都散了地脈龍氣,各自經略便是。
皆處於同一人間,地脈靈氣流轉相通,天子帝王術對相關事態最是敏銳。
周樸的舉動,第一時間引發其他皇朝的關注。
本就積弱偏暗的南北兩晉和南漢、後蜀、南越等小國,以及已經向大唐稱臣的宋國,倒還罷了。
最為關注這方麵動靜的無疑是大唐和大漢。
如今,關中,大漢皇朝都城長安內,皇宮裡。
當代漢皇項昇,正一言不發看著殿內心腹重臣。
眾人當前都沉默不語。
直到晚些時候,方駿眉步入殿內。
他先同漢皇項昇見禮,然後稟報道:“江東偽朝,並未向唐朝稱臣。”
漢皇項昇徐徐點頭,閉上雙目。
殿內歐陽靖遠、李飛揚、王不久等大漢重臣都同樣沉默。
良久後,項昇方才重新開口:“好一個以退為進。”
沒有天子帝王術和國運龍脈加持,於周樸而言,固然是損失,但如此一來,他進一步爭取龍虎山天師府的好感。
至不濟,不至於讓龍虎山天師府對後漢生出惡感。
對當代漢皇項昇來說,當初他登基繼位之前便對這個道理再清楚不過。
到現如今,類似情況隻會更甚。
周樸邁出這一步,龍虎山天師府或許不會有什麼表示,但真武觀將再無顧忌一如既往支持他了。
而對於大漢皇朝,對於他項昇來說,到這一步,同樣也沒有其他選擇,隻能跟上。
相較於此前在五代十國人間山河不全尚未一統的後漢王朝來說,今漢人間的大漢皇朝不僅統一天下,更深得民心。
也就是項成元、項璟此前連續整出大活兒,才讓漢室蒙羞。
經曆這些年休養,項漢皇室其實已經漸漸恢複元氣。
項昇本人正是因為天子帝王術的加持,從而快速提升境界,君臨大漢。
此番人間合流,對他本就是重創。
可現在,周樸跟上了張晚彤的腳步,他項昇也必須跟上。
其他皇朝都不動,他大漢皇朝雖沒有一統天下,但如果單獨凝聚國運龍脈,定然收獲豐厚。
問題在於,龍虎山天師府會怎麼看他們?
那位剛剛力退天君的雷天師會怎麼看他們?
唐皇張晚彤如果回歸此方大千世界,又將是何反應?
終究是,沒有其他選擇可言……漢皇項昇微微搖頭,起身直接步向殿後。
殿內歐陽靖遠等人亦不發一言,一同行禮恭送自家陛下。
項昇入了後殿。
一個多年不曾在這皇宮中出現的身影,正在等候。
上代漢皇,如今的空桑地都大巫,項成元。
“父皇……”項昇輕歎一聲:“父親。”
項成元神情平和:“有決定了?”
項昇苦笑:“其實,並沒有其他選擇。”
項成元:“所有人皆如此,未嘗不可。”
項昇輕輕點頭:“散去本朝國運龍脈後,孩兒預備前往純陽宮,不能陪您多坐,還請您原諒孩兒。”
都散去國運龍脈,大唐仍然是最令人在意的龐然大物。
大漢皇朝想要立足,需要更多支持。
項成元:“空桑地都方麵,你不用擔心。”
稍微頓了下後,他繼續開口說道:“雷天師雖然淡漠,但不失慈悲心,素來體恤百姓,雖說人間事人間了,但少些戰禍血火,未嘗不是件好事。”
項昇想起當初的長兄項璟,歎息同時,朝項成元一禮:“父親教訓得是,孩兒謹記在心。”
項成元:“純陽宮,自然還是要去的,多些奧援,大漢多些太平,尤其是如今人間,道門得了大氣數。”
漢皇項昇:“是,孩兒明白。”
人間合流,終南山仍在關中。
不過同關中平原,秦嶺群山一樣,範圍都變得極為廣闊。
純陽宮山門,當前正位於這裡。
不止一家。
大唐純陽宮、大漢純陽宮、大宋純陽宮和北晉純陽宮,初步合流。
這純陽宮四支,當前分彆占據四座靈山洞府,比鄰而居,各自安置門人弟子。
而在最初純陽宮所在山門處,則精簡機構,但作為宗門核心之所在。
各派宗祠,基本都被分散兩部。
一部是漢末人間分流之後,各宗支自家祖師,於自己所在靈山單獨供奉。
一部則是漢末以前,所有純陽宮傳人皆有記載且供奉的前輩祖師,則一同供奉於中央山門。
大宋純陽宮的祁以成,今年即將開始衝擊九重天大乘之境。
大漢純陽宮和北晉純陽宮亦同樣有年輕一代高手崛起。
不過眼下整個純陽宮一脈,隻得蔣漁、嶽西陵兩位九重天大乘高真。
出於種種考慮,慕容明惠、鄧萊、祁以成都同意公推一位宮主,接下來相當一段時間內都主持純陽宮日常事務。
如今人間合流,道門大昌。
但時代變革劇烈,還遠沒有到風平浪靜的時候。
團結是當前純陽宮一脈的共識。
相較於龍虎山和蜀山,他們的情況更加複雜。
昆吾派與真武觀雖然都是道家丹鼎一脈傳承,但當前都與純陽宮分離。
餘下眾人,不得不考慮更多。
於是第一任宮主,由大唐純陽宮掌門蔣漁出任。
對漢皇項昇拜訪一事,接到消息後,蔣漁看向大漢一支掌門鄧萊:“鄧老的意思是?”
鄧萊:“老道同漢皇陛下有些私交,但不宜影響本派上下決斷。”
蔣漁:“哪裡,鄧老您最了解情況,自然要以您的意見為重。”
鄧萊:“宮主言重了。”
一旁嶽西陵、慕容明惠、祁以成等人見狀,便都明白鄧萊的意思。
如同慕容明惠此前漸漸調整自身同北晉皇室關係一樣。
純陽宮地處關中,天然同大漢皇朝接近。
但相較於以往,作為道門聖地的純陽宮,不會在人間事上再輕易表態。
真武觀支持後漢,除了木淳陽同周樸的私交外,還有穩定江東局勢的意圖。
而事實上,純陽宮內部已經得到消息,木淳陽很可能在近年閉關不問人間事,靜修參悟仙道。
屆時在後漢王朝,真武觀同樣可能漸漸淡化傾向性。
周樸應該得過木淳陽知會。
這種情況下他仍選擇不再重聚國運龍脈,其人心思更引四方關注。
而對純陽宮來說,接下來的決策是隨龍虎山天師府一道漸漸脫離人間爭端,整個道門居於超然地位。
但人間,無法忽視他們的存在。
哪怕,現階段在很多人心目中,他們所處的位置更多是……與龍虎山天師府溝通的橋梁。
蔣漁、嶽西陵、鄧萊等人,早已調整好自身心態。
當前這個時代,是屬於龍虎山天師府的,以之為主導,玄門道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純陽宮所需做的,便是靜心修持,積蓄自身,靜待下個時代。
下個時代,他們或許是主角,或許仍然是配角。
都無妨,重要的是純陽宮傳承永續,自身修持精進。
把握住這一點,不論是接待漢皇項昇還是其他人,蔣漁等人都淡然處之。
與之相對,當前巴蜀霄頂,同樣在合流並派中,步向新階段。
地脈穩固後,霄頂被改造為五峰。
大漢蜀山派、大唐蜀山派、大明蜀山派和南晉蜀山派四支,分居四方。
大漢一支居於北峰,大唐一支居於東峰,大明一支居於西峰,南晉一支居於南峰。
中央霄頂主峰被專門空了出來,但同樣成為如今蜀山派最核心中樞所在。
紫青雙劍、九霄元陽尺、太乙華裳、乾坤日月壺和五衰大道鐘這六件昔年蜀山開山至寶,被一起供奉於中央主峰。
南晉一支掌門沈溪修為實力公認最高,但無意主持整個蜀山派。
最終蜀山派不似純陽宮那樣公推一位宮主,而是形成了類似聯席長老會一般的存在,共同在中央霄頂坐鎮。
各方大小國,自然也會想要來拜訪蜀山。
隻是蜀山聯席長老會的列位長老們,當前除了主持重建蜀山的任務,一同商定的頭等大事,便是爭取拜見自家白眉祖師。
連續幾次出手後,雖然白湄從不公開露麵,但她的存在已經不再是秘密。
隻可惜蜀山上下,一直沒能麵見自家祖師,如今還要請龍虎山天師府居中代為轉圜,叫大家心中淚流成河。
好在,祖師這次終於應了。
一眾蜀山派修士當即按吩咐嚴格點選代表,前往碧落麵見祖師。
無間裡,雷俊聽到秦采薇傳訊稟報此事,略微有些意外:“白真君同意了?”
秦采薇答道:“稟掌門師叔,正是如此。”
雷俊:“有什麼事發生?”
秦采薇老老實實答道:“弟子亦不知曉原因,婆婆沒有多提。”
雷俊聞言便也不多問。
他當下同樣在無間待客。
客人有五位。
儒家的張徽、方嶽,武道一途的沈去病,巫門的孫力,還有佛門的慧因和尚。
昔日天書七曜,除唐皇張晚彤尚未從時之淵歸來外,餘者皆到場。
沈去病眼睛直勾勾盯著孫力:“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你。”
孫長老卻笑:“我則正相反,隻是這說來不值一提。”
張徽拍了拍沈去病肩膀,然後向孫力笑著問道:“孫長老,聽說您牽頭組織了一場巫門會盟?”
孫力連連擺手:“這我哪能當得起?不過中間幫忙跑跑腿,送送信,事情定下來我就不過問那邊了,直接來這邊。”
靈山十巫之一的巫姑雷蕾,空桑地都一脈的大巫塵囂,地海九黎一族高手黎錦和大唐巫門陰山峒一脈聖主胡恒源,這趟經由孫力牽線搭橋,也組織了一場會盟。
即便不考慮靈山巫王皇甫琦和閉關靜修的靈山巫鹹趙謙然,巫門當前在人間總體來說也可以稱得上高手如雲,隻是四散東西。
如今隨著人間合流,大家共處一方天空下,隻要沒仇,一些交流自是在所難免。
當然,各方隻算是初步接觸。
這種情況下,身份特殊甚至可以說超然的孫力,自然成了牽線搭橋的最合適人選。
“儒家方麵,是各為其主,各有抱負了。”張徽笑道:“不過也有些似我一樣的閒人,晚點時候,我有意約人一起踏青,不止端峰兄,諸位有意也都歡迎。”
雷俊等人聞言皆笑。
張徽、王不久、蕭春暉、孟少傑,一個個也確實都是閒人,但卻都是不容忽視的閒人。
尤其是新加入一個叫朱俊傑的,更是剛剛才從宋國相位上退下來。
這剛一退就被張徽帶偏,令雷俊禁不住猜測朱俊傑這趟退休致仕後,是不是要放飛自我了?
“菩提寺、懸天寺、天龍寺當前,同樣常有走動。”慧因和尚輕歎一聲。
佛門正宗當前相對低調,正處於低穀,但漸漸有聯合之勢。
反倒是白蓮宗大唐與大明兩支,近來有些分歧。
人間合流後,對於當前天下時局,對於白蓮起事,雙方有不少爭論。
方嶽則說道:“連山,可能有變。”
張徽等人視線一同看過來。
方嶽輕輕頷首:“可能同前明理學修士有關,在東海深處,但具體情形不明,他們可能同連山有了聯係。”
雷俊神情如常:“幽垠方麵可有消息?”
方嶽:“暫時沒有聽聞。”
時至如今,幾人之間仍常交換消息,互有幫助。
回首前塵,一時間都有些感慨。
“這趟邀約大家過來,是為了唐皇陛下先前所言一事。”
雷俊這時則亮出一個光團。
光團中,正是完整的天書正章。
張徽在一旁頷首言道:“姑母曾有吩咐,參研天書,有利於我輩同道修行,故而請托天師在人間合流期間整理收集天書正章,並由天師執掌,辛苦天師講法,我輩共同參研。”
雷俊言道:“執掌不敢當,唐皇陛下歸來後,我等再議其歸屬,當前大家一同觀覽,多多交流。”
觀覽完整天書正章,感觸自然和單獨一頁不同。
雷俊此刻觀摩,映照心中所學,同樣能感到有所收獲。
他開壇說法,在場其餘人雖然都不是道家傳承,但這時聽天師說法,都仍感到獲益匪淺。
待到收了法壇,眾人分彆傳閱之際,慧因和尚謙讓其他人先讀,他則去見無間中的王歸元。
王歸元沒有躲著慧因走。
但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慧因和尚來說,靜久和尚都已經是曆史。
隻是兩人於佛門典籍上頗有共同語言,是以慧因向已經成就金身的王歸元請教,受益良多,王歸元亦不吝指點對方。
這時,忽然另外有人來訪。
卻是昆吾派掌門張海鵬。
他神情肅穆,向雷俊打個道家稽首,然後呈上一枚丹丸。
雷俊見那丹丸通體純金,但當前表麵開裂,從中透出血光,仿佛根根血絲在丹藥上交錯。
雖然不是丹鼎派修士,但雷俊如今修為悟性,看一眼便即了然:“趙道友留下用以聯絡示警之寶?”
張海鵬神情凝重:“當前情況,是他受傷,且受傷不輕……”
能令趙蟾陽那般高手負傷,情形之凶險可以想見。
張海鵬當前也唯有趕來求見雷俊。
雷俊接過丹丸刹那,腦海中光球忽然閃爍,並浮現字跡:
【日月不同天,古今不同籙。】
隨後出現的則是三條簽運:
【中上簽,通過時之淵前往妖魔之世,臨近午時三刻前抵達鎖天淵,有機會得一品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可能埋藏後患,當慎重處之,吉。】
【中中簽,不通過時之淵前往妖魔之世或前往鎖天淵以外地方,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平。】
【中下簽,通過時之淵前往妖魔之世,午時三刻後抵達鎖天淵,可能遭逢大凶險,當慎之又慎,凶。】
哦?
一品機緣麼,不過這麼好的機緣開出來一條中上簽,看來簽運中提及的後患,需要留神。
不過按照簽運來講,當前風險不大。
結合中中簽、中下簽來看,雷俊就算當前去往時之淵對麵,九天十地大千世界這邊應該不會有大變動。
這一點對當前的他來說非常重要。
因為離開這方大千世界,他無法通過尋聲赴感太乙帝身立即返回,也不能帶大陣前往那邊的妖魔之世。
好在簽運當前看起來沒這方麵隱憂。
吉凶關鍵在於時間。
雷俊先嘗試聯絡在那方妖魔之世的唐曉棠。
但因為時之淵的緣故,做不到即時聯絡。
他微微沉吟,同王歸元、張海鵬交代一聲後,踏入時之淵。
第一次入內,當中混亂的時間和空間,令雷俊也感到棘手。
他隻能先穩固自身,然後在其中前行。
時光仿佛逆流而上,又仿佛極速流逝,雙方交錯,混亂莫測。
在雷俊的識海中,有無數光影畫麵浮現,但都零碎無序。
忽然,他眼前這時間與空間混亂的長河中,竟第一次出現有序清晰的存在。
仿佛岔路擺在他麵前。
雷俊心知,這應該意味著步向不同的大千世界。
因為張晚彤、唐曉棠的存在,雷俊冥冥中隱約可以進行分辨。
他選擇通往妖魔之世的一邊,卻又在其中浮浮沉沉不知多久。
直到,他眼前時之淵的流逝,比方才穩定少許。
眼前光嵐流轉,仿佛水麵一般。
雷俊沒有第一時間出去,而是小心翼翼探查。
他之前才在那邊埋伏過高天隨,眼下自然不希望自己剛出去就被彆人埋伏。
出了時之淵後,天地間便有濃鬱妖氣惡氛從四麵八方襲來。
整個世界乍一看,倒看不出許元貞、唐曉棠她們描述得末日混亂血腥景象,隻是令人感覺極度荒涼。
妖魔之世這邊,時之淵位於一個微妙的位置,仿佛卡在人界同地界的交界處。
到了這邊,即使妖氣惡氛壓倒天地靈氣,但再想聯係唐曉棠就簡單許多。
隻是唐曉棠當前人在天界。
雷俊算了算時間,距離午時三刻尚有不小距離,他研究一陣許元貞提供的地圖,然後收斂自己身形,悄然在這方人間穿梭。
逛了一段時間,依照許元貞介紹的情況走了幾個地方,雷俊對這裡的環境大致有數。
地形來說,與那邊九天十地大千世界的人間整體相似,但細節差異很大。
一方麵是滄海桑田變遷,另一方麵是修士交戰、妖魔肆虐。
和許元貞一樣,雷俊不刻意尋找,但路上偶遇妖魔殘虐,便順手除掉。
他無形無蹤,無人覺察。
妖魔給人帶來災害。
雷俊當前則仿佛妖魔的天災。
晚些時候,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抵達名為鎖天淵的地方。
然後,便找到正在這裡靜坐療傷的趙蟾陽。
對方確實有傷在身,以至於太易不及先前那般縹緲難測,雷俊找他都容易許多。
“趙道友。”雷俊上前。
“天師?”趙蟾陽意外。
雷俊揚了揚張海鵬所給的那枚破裂的丹丸:“若非道友受傷,貧道也難準確找來此地。”
趙蟾陽:“讓天師見笑……”
雷俊:“妖龍帝君?”
趙蟾陽先搖了搖頭,思索一下後,又點頭:“是。”
他身上看不出特殊的傷痕,但卻有淡淡黑氣繚繞。
雷俊感應不到周圍有可稱一品機緣的存在,估計一品機緣就著落在趙蟾陽身上,當前場合與時間都不合適,所以他不多言,直接以自身法力交織化作黑白太極圖。
趙蟾陽不知雷俊已成太極道體,見狀有些意外,但無需交流,便跟他形成配合。
先天五太最初的太易同最終的太極,空無和萬象此刻交織,演化奇妙的清氣,暫時掩蓋黑氣。
趙蟾陽頓時行動自如。
二人當即一同離開。
而午時三刻剛過,一根仿佛扭曲手臂,托著獨目的怪異烏黑樹枝,忽然從鎖天淵中衝出。
但撲了個空。
時之淵對麵,九天十地大千世界的無間中。
張海鵬閉目不語,看似安靜無聲,實則心中惴惴,焦慮不斷積累,幾乎就要溢於言表。
可就在這時,時之淵忽然震動。
張海鵬睜眼,就見雷俊同趙蟾陽聯袂而出。
如此雲淡風輕,反而讓張海鵬一呆:
這麼順利?
這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