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手雖不明“歸西”何意,但他聽這語氣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是我錯了,錯了。”
嬴政關注點卻不在驚嚇,還沒站穩,便真心讚道:
“足下好高明的馭術。”
馭術和騎術相通,都是控馬。
趙國以騎兵聞名,騎術是中原最好的。
嬴政見過許多趙騎,最精銳的趙騎當屬趙國大將李牧麾下的邊騎——可與生在馬背上的胡人比拚騎術。
眼前這個馭手的馭術,隻有邊騎中的精銳,大將李牧身邊那些羅圈腿的親兵能具備。
馭手得誇,再次大笑,歡暢不已,像是忘記了剛剛才犯錯一樣。
嬴成蟜看不慣馭手得意模樣,翻個白眼。
“他是車府令,就吃這碗飯的。”
嬴政這才明悟,看著身邊弟弟的眼神又添一份豔羨。
若他沒記錯,秦國車府令官秩六百石,掌秦國車馬交通事宜,專司秦王馭手,出行皆隨駕,非心腹不可為之。注2
五馬王車出行,車府令駕車。
看車府令和弟弟交流如此熟稔,定然不是第一次來禦車。
如此待遇,比肩君王,這個到函穀關遠迎的弟弟比他想象的還要受寵,的多。
車府令笑夠了,以馬鞭遙指前方。
“長公子未發現,鹹陽沒有城郭乎?”注3
嬴政一愣,定睛看去。
眼睛從東轉到西,從南轉到北,從驚奇到驚駭。
他看的時候隻感覺宏大,站在王車上一覽無餘,視野開闊。
得車府令提醒才發現,中原五城之首,天下第一大城的鹹陽竟是沒有城郭!
“這是為何啊?!”
車府令挺起胸膛,那張粗糙的平凡麵孔在陽光下仿佛放著光。
“因為我秦人就不相信,有人能攻到鹹陽!
“城郭之製,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守民。
“既然沒有人能打到鹹陽,鹹陽何必築造城郭呢?”
車府令嘴角勾起。
想起了伊闕之戰,斬韓魏聯軍二十四萬,使二國萎靡至今。
想起了鄢郢之戰,水淹楚都,殺敵數十萬,迫楚王遷都。
想起了長平之戰,坑殺趙卒四十五萬,致趙國國力一落千丈,到現在也沒恢複過來。
他咧開嘴,紅口白牙。
“向來隻有我秦國打人,哪有被打之時?!”
嬴政身軀一顫。
再看眼前的鹹陽,隻覺那是一個熟睡的荒古猛獸,醒了就要吃人。
中原五城?可笑。
其他四城,哪配與鹹陽並稱?
懼意過後,他開始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是秦國王孫,慶幸自己回到了秦國。
慶幸過後,他有些振奮,然後熱血沸騰。
這樣的秦國,才能一雪他在趙國的恥辱!
他攥緊拳頭,眼中流露深沉恨意,瞥向距離不遠的一輛駟馬高車。
那裡坐著的是質秦的趙國公子高。
九歲少年永遠忘不了,他被綁在一根審訊犯人的柱子上。
公子高和諸多公子罵他秦狗,在他身上吐唾沫。
拿著馬鞭,比誰在他身上抽的痕跡深,顏色重。
一聲劈啪,一道血痕。
…………
【注1:秦一丈約為23米。】
【注2:車府令可以視為交通部部長。】
【注3:古代大城的城牆有兩層,城是內牆,郭是外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