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在旁邊候著。
“著啥急?等我洗完澡的。”
小太監苦笑:“不急不行啊,伊藤博文經常進宮,逼迫陛下改元隆熙,連國號都改了。而且,還要帶著七皇子去日本學習。”
趙傳薪鑽水裡衝洗肥皂沫,邊洗邊說:“我那拜把子兄弟的孩子多,送一個半個的過去怎麼了?”
“這可不是孩子多少的問題,這是……害,說了也無妨。如今在位的國君,性子柔弱,且無子嗣。日本人將陛下的第七子帶到日本學習,為的就是讓他成為新太子……”
這樣說趙傳薪就懂了。
伊藤博文這是想把控現在的傀儡,然後從小教育新的傀儡。
他哈哈一笑:“這伊藤博文,打的一手好算盤,不去鋪子裡當賬房真是可惜遼。”
“……”小太監就佩服趙傳薪這個天塌下來也照樣嘻嘻哈哈的勁。
他就不行,沒這份定力:“趙先生,咱們還是快些吧。”
擦乾身體,趙傳薪穿衣服上岸:“走吧。”
“咱們先去拿東西。”
小太監準備了電報機,銅導線,還有趙傳薪吩咐的一些矮木杆三腳架。
這時候的導線甚至都沒有膠皮等絕緣材料包裹。
多虧電報機用的是直流電,要不然……
小太監問:“趙先生,這些東西伱要怎麼帶走?可不能大張旗鼓帶著這些去俄國公使館。”
卻見趙傳薪隨手一揮,眼前的東西全部消失。
今天,小太監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法術”,心裡異常震撼。
“行了,你先回去等著吧,我等天黑在去俄國公使館,到時候你們在靜觀軒接應就行。”
“趙先生,陛下吩咐說,萬萬不可出紕漏。”
“我辦事他還不放心嗎?真是的。”
小太監想起了李熙那憂心的小眼神,不由得露出苦笑。
可不正是不放心你咋地。
俄國公使館是一棟灰白高大的塔一般的建築,外麵罕有的進行了綠植規劃,修剪整齊的灌木叢像是一堵堵低矮的牆,把道路分割成一道道的,像是迷宮。
趙傳薪也沒特意躲著,他在石階上坐著,讓灌木叢替他遮擋午後的陽光。
懶散的陽光,仿佛賽跑中贏了時空,趙傳薪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而這一小塊區域則成了開放的藝術空間。
這是留給曆史和想象的留白。
有俄國人偶爾經過,投來好奇的目光,趙傳薪視若無睹。
他隻是拿著一把刻刀,專心致誌的在一枚來自於梅林的橄欖核。
橄欖核上沒有線稿,趙傳薪完全在隨型雕刻。
這枚橄欖核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核壁厚實,夠大,密度好油性足。
正麵是一個鐘馗像,口中叼著一隻小鬼,腳下的砵中還裝了一隻,身後有形態曼妙的女鬼和骷髏像。
路過的兩個毛子都看呆了。
他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在小小的橄欖核上,能開這麼多臉的神人。
隨著橄欖核碎屑被風吹落,鐵麵虯髯,相貌奇異的鐘馗像顯現,每一絲眉毛,每一絲須發都清晰可見。手中扇子的扇麵扇骨棱角分明,形態飽滿。
小鬼或猙獰或哀嚎,雖然很小,但卻一眼能看出其情緒。
一個毛子忍不住問:“請問,這個賣嗎?”
趙傳薪對著橄欖核吹了一口氣:“賣啊,你出價多少?”
“我願出十塊錢。”
“給我一百塊,這個就歸你了。”
“這……太貴了。”
趙傳薪嗬嗬一笑,繼續修飾細節,不再理會他。
媽的老子的滿工雕刻,一顆籽兒不要出天價都對不起精靈刻刀這種神器了。
這種雕刻最難的不光是細節到位,內容豐富,難點在於橄欖核核壁再厚,也始終是有限的厚度,稍微不注意就會雕漏眼,需要豐富的經驗,根據手感小心雕琢才能做到。
那毛子應當是個中產階級,可對中產來說一下子掏一百塊也肉疼。
但他太喜歡這雕刻了,就商量說:“50吧。”
趙傳薪將眼瞼部分處理完,雕刻已臻完美。
“你想要怎麼佩戴?”
毛子想了想說:“能掛在脖子上嗎?”
趙傳薪用精靈刻刀隨手在核尖兒部分橫穿一孔,竟然還是牛鼻孔。
一般核雕的孔都是豎著穿的,因為核尖兒太脆弱,稍控製不好就會穿碎。
能像趙傳薪這樣不用鑽,拿刻刀隨手給橄欖核橫著打出牛鼻孔的,世上可能再沒人能做到了。
他又拿出一根包芯繩,兩手翻飛,上麵是四股辮,下麵用玉米結,中間還插了兩顆綠鬆石配色。
下麵,他用大環套小環的純金環,一共五環,代替一截線繩做點綴。
最後,再將橄欖核綁在最底部。
兩個毛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我曹……光是這項鏈就能稱為藝術品了。
趙傳薪拎著吊墜晃悠:“現在,100塊,想要帶走,不要就滾蛋。”
“要了!”
毛子咬咬牙,從錢袋裡掏出了一百塊大洋。
趙傳薪樂嗬嗬的接了過來。
果然不能虛度光陰,打發掉的時間也是可以賣錢的。
另一個毛子猶豫了一下:“這位先生,我沒有那麼多錢,有沒有簡單好看又便宜的?”
趙傳薪拿出一塊黑灰白顏色漸變的瑪瑙,手腕抖動,精靈刻刀的刀鋒快成了殘影,石屑翻飛,寥寥幾刀,一枚羽毛雕刻的吊墜出現在手裡。
高橋風的羽毛,他曾經有段時間雕的都快吐了,沒辦法顧客喜歡,他閉著眼都能雕出來。
“你能給多少錢?”
羽毛雖然簡單,但黑灰白三色漸變,搭配那條理清晰寫實感十足的羽毛,有種簡約的美。那毛子瞪大了眼睛:“這,十塊錢。”
趙傳薪二話不說,拿出包芯繩開始編織,依然四股辮,依然玉米結,依然兩塊小鬆石陪襯,下麵用一個純金環勾住瑪瑙羽毛的孔,吊在繩結上。
他晃悠著吊墜:“三十塊!”
毛子一咬牙,掏了三十塊出來。
趙傳薪樂嗬嗬的接了錢:“好走不送。”
“……”
兩毛子非常肉疼,又心滿意足的走了。
等他們離開,
趙傳薪看見遠處有一夥大韓人藏頭露尾,明顯暗懷鬼胎的在附近集結。
這些人當然不是奔著他來的,他們指點的方向是慶運宮。
因為俄國公使館距離慶運宮不遠。
嘁嘁嚓嚓嘀咕了半晌後,他們才離開。
趙傳薪也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反正此時的韓國百姓,不是在反抗日本人,就是在反抗日本人的路上。
多半與日本人有關。
當夜幕降臨,俄國公使館外飽經日曬雨淋而發白的長椅,被月光照的慘淡。當公使館內的殘燭,漸漸燒成了餘燼。
好像雕塑一樣坐著的趙傳薪起身,伸伸懶腰,去旁邊灌木叢痛快的尿了一潑。
然後大大咧咧的朝俄國公使館走去。
公使館的大門沒鎖,毛子的性格向來是粗心大意,門房臉頰彤紅,手邊放著個廉價伏特加的酒瓶,大半瓶已經沒了。
他醉眼朦朧,身子歪在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
看見趙傳薪走來,他也沒起身,隻是歪頭迷離的打量一眼:“你,你是誰?”
趙傳薪聽不懂俄語,手一翻,多了一瓶威士忌,塞在了門房的另一隻手裡。
他做了個解褲子的動作,嘴裡發出“噓噓”的聲音,胯部還扭了扭,形容要去洋洋灑灑一番。
那毛子已經喝懵逼了,看看明顯價值不菲的威士忌,再看看自己的粗劣伏特加,戴著高爾察克夫卡帽憨態可掬的點點頭。
趙傳薪朝他禮貌一笑,便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公使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