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傳薪將手裡的大衣遞給旁邊一個鼻涕娃,將襯衫袖子挽起來:“老小子,我勸你不要不識抬舉。”
穿著大衣的趙傳薪看著很瘦削,然而隻剩襯衫後,手臂將襯衫袖子撐的鼓鼓囊囊,露出的小臂肌肉都拉絲了。
書攤老板一看,就知此人膂力過人,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卻依舊梗著脖子:“不賣!”
冼玉清拉著趙傳薪的袖子:“叔,我不要了,我們走吧。”
趙傳薪掙開她,竄到書攤老板身邊,單手提著他的衣領,將他舉起:“說,十卷多少錢?”
周圍的小販瞠目結舌。
這得是什麼力量?
尤其賣鯊魚皮水靠的小老頭,遠遠地看著,嚇得一縮脖子。
書攤老板終究是慫了:“洋1元4角。”
讀書人,說話就不一樣。
報價“洋”要放在前麵。
趙傳薪沒把他放下來,喝問道:“為何如此貴?”
一塊大洋,趕得上所有鼻涕娃的零食錢了。
又涉及到專業領域,書攤老板人在空中還亂蹬兩腿,口中卻不服氣:“這可是江西的綿紙,自然是貴。”
趙傳薪料這種書呆子也不敢蒙他,就將他放下,掏出了1元4角,丟在攤上,將十卷《後漢書》撿起。
這書還帶毛邊,蒙茸不齊,而且是舊的,換趙傳薪必然會嫌棄。
但既然冼玉清想讀書,趙傳薪便不計較這些了。
冼玉清懵了。
1元4角,好貴啊。
趙傳薪將書塞進冼玉清的懷裡:“抱著,你買了書,零食就沒了。”
冼玉清結結巴巴的說:“叔,我不要,這太貴重了。”
趙傳薪摸摸她腦袋:“為何戰旗美如畫?英雄的血染紅了它;為何江山春常在?知識分子的生命開鮮花。好好讀書,鍛煉,早起,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看著趙傳薪叼著煙、混不吝的說出這話,冼玉清卻癡了。
那讀書人瞪圓了眼睛,爆喝道:“說得好!”
趙傳薪斜眼看著他:“你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麼?中國萬萬同胞,一半男,一半女。讀書者寥寥,且現在隻有一半人讀書,若另一半人,也通曉天文地理,能像西洋人那樣造船造大炮,能煉製鋼鐵,懂得發明火車汽車,中國還會落後挨打麼?葡萄牙還敢在澳島心安理得的待著麼?”
趙傳薪叼著煙麵帶不屑,書攤老板啞口無言。
冼玉清雙眼發亮。
周圍人若有所思。
一群鼻涕娃想的很淺,見這十卷書這般值錢,頓時覺得手裡的零食有些不香了。
一個個嚷著:“叔,我也想要書……”
趙傳薪問他們:“你們識字麼?”
全都搖頭。
隻有冼玉清說:“叔,我爹教我識字,明年我還要進私塾讀書。”
趙傳薪笑了笑:“你們這群臭小子,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隻要識字了,叔就給你們買書!”
一群孩子容易哄,頓時又眉開眼笑起來,仿佛讀書很簡單,一夜之間就學富五車一樣。
那書攤老板已經沒了剛剛的苦大仇深的模樣,聽了趙傳薪的話,還朝他背影拱拱手,對兩旁的小販說:“此人肯掏腰包,讓旁人子弟讀書,此為大德……”
小販啐了一口:“人家有錢,管你屁事。”
“……”
趙傳薪大手一揮:“走!”
他帶著一群鼻涕娃,來到了小老頭的家裡。
果然如他所言,一看便知。
小老頭家裡牆上還掛著好幾副鯊魚皮水靠,有些年頭已經很長了,顏色逐漸變深,還有煙熏火燎的痕跡。
他家裡還有個老太太,見一群孩子來不知所措。
趙傳薪直接付了全款:“這皮子你裁切不了,現在就給我量身,我正好給你參謀參謀怎麼做。”
老太太見趙傳薪付了5塊大洋,嚇得趕緊把小老頭拉一旁:“你怕不是又出去忽悠人?再叫人找上門來怎麼辦?”
趙傳薪耳朵尖,聽見了,哈哈一笑:“放心吧,老太太,不會翻後賬。”
小老頭也說:“這是貴人,大丈夫一言九鼎,莫怕。”
要不說,屁民也是有智慧的,一句話,給趙傳薪架的老高,想反悔怕是也下不來台。
水靠貼身,趙傳薪將襯衫也脫了,讓小老頭給量身。
看見趙傳薪滿身的紋身,小老頭嘖嘖稱奇:“此等刺青,當世已然不多見。小老也有,卻沒你這個密集。”
說著,他敞開胸懷,擼起袖子,露出了由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分不清是魚還是龍的圖案。
初看像兒童潦草的簡筆畫,細看充滿了類似於遠古壁畫才有的韻味。
趙傳薪好奇道:“你這是什麼寓意?”
小老頭合上衣襟,歎口氣說:“祖上數輩皆為疍民,漂泊海上,到了我這輩才上岸。我們這一支疍民,都要刺青魚龍後才能下水,否則龍王爺不保佑,遇上大風要死人的……”
疍民容易被岸上的百姓歧視,能融入陸地生活,殊為不易。
所以說起自己的身份,不但沒什麼值得炫耀的,而且還有些丟人。
在這個時代,普通人不會刺青,小老頭還以為趙傳薪也有什麼苦衷才紋身呢,根本猜不到趙傳薪是為了裝神弄鬼抬高身份才忍受這份痛苦。
邊說邊量,小老頭手上的動作很麻利,就是腿腳看上去有些不便。
不是瘸,而是羅圈腿嚴重,腳也彎曲的厲害。
據小老頭說,這是因為祖祖輩輩常年居住在船上,或者是下水。船上生活,多半要岔開腿作業,或者是盤腿坐著,或者屈膝睡覺。
一代代傳下來,就成這樣了。
閔人管這個叫曲蹄。
趙傳薪取出了紙筆:“按照你說的,我先畫出來,咱們根據形狀裁切皮子……”
見趙傳薪要畫畫,抱著書的冼玉清對此很感興趣,忙湊到他身後觀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