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五個洋人,勾肩搭背在旁看熱鬨。
夥計小聲嘟囔說:“自打滬寧鐵路開通,咱們蘇州便常常看見洋鬼子。洋人粗鄙,不通禮法,前些年還有美國水手酒後鬨事,百姓敢怒不敢言。”
趙傳薪從來不聽碎碎念,結了賬走人。
他跟著迎春隊伍,一路向前。
撓撓頭皮,問本傑明·戈德伯格:“你有沒有覺得頭皮癢?”
本傑明·戈德伯格點頭:“有,師父,俺覺得有東西在頭皮爬。還有,床上有臭蟲,咬人。”
趙一仙說:“二位,身上定然生了虱子跳蚤。”
越說趙傳薪越覺得不舒服了。
他打定主意,湊完了熱鬨,就回去好好洗澡。
後世再沒有這種熱鬨的儀式,事實上到了下個紀元,國體更替,移風易俗,再加上民窮財儘,興會不再,難睹往歲之繁華。
到底說下個紀元,尤其在孫公武死後混戰開始,民不聊生,軍閥哪怕打麻將輸掉或者花在姨太太身上,錢也不會放在這種小事上麵的。
隊伍前麵是紙糊的春牛,後麵則是扮演三百六十行的演員,雖然不專業,可是真熱鬨。
趙傳薪喜歡這種氛圍。
百姓就在後麵緊緊跟著,熱鬨非凡,直入了婁門,先將春牛祭在先農壇上,有人念誦祈五穀豐登的禱文。
也有不少浮浪子弟,並不去看那春牛,而是賊眉鼠眼在看熱鬨的人群中逡巡,或者關注兩旁花樓的水晶簾下的珠帷俏姿。
正人頭攢動,熱熱鬨鬨,忽聽得嘩然聲大作。
許多百姓對春牛那邊指指點點。
趙傳薪望去,見那五個洋人,其中一人將自己的報童帽脫了,搭在了春牛的牛頭上,並且一人拿著相機,嘻嘻哈哈的拍照。其餘人則站在春牛旁,擺出各種姿勢。
此處,一府三縣的官員具在。
有官員神情畏縮的上前勸阻:“迎春之祭,不可褻瀆,請幾位移駕他處玩耍。”
幾個洋人,也有懂些漢語的,眼睛一瞪:“拍照怎麼了?又不耽誤你們。”
官員唯唯諾諾,訕笑著退了下去。
百姓指手畫腳,老遠的指責:“真是不像話……”
“洋人就是粗鄙……”
“何知府難道不管管麼?”
何剛德,字肖雅,自光緒二十六年至今,一直都是蘇州知府。
他為蘇州做的最大貢獻,就是曾組建了蘇州的巡捕隊伍。
何剛德也看見了鬨事的洋人,見那些洋人桀驁不馴,他雖然不喜,卻也不敢怎樣。
附近自然有巡捕,可巡捕更不敢管。
於是在場上萬人,無論官員百姓,竟都隻能眼巴巴看著洋人囂張。
起初,大家隻是有點生氣,但還能忍受。
片刻,摘帽子掛在春牛頭上的那個洋人,竟然還在春牛身上撕下了一片彩紙貼臉上作怪,讓同伴拍照。
這下,百姓徹底怒了。
趙傳薪身旁一個老學究氣的胡子亂抖,原地跺腳:“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此等大事,怎能由得洋鬼子胡來?”
趙傳薪笑嘻嘻的對他說:“你去削那幾個洋鬼子。”
老學究脖子一縮:“君子動口不動手。”
趙傳薪撇撇嘴:“不敢上就少嗶嗶。”
“你……”
趙傳薪嗬嗬一笑,拿出一截木頭,隨手雕了個聖母像。
他以前雕過,手到擒來。
他拿著粗陋的聖母像排眾而出,來到先農壇。
五個洋人見一個穿著和普通人棉袍沒什麼區彆的華人走來,渾沒當回事,依舊在嘻嘻哈哈。
趙傳薪拿著木雕的聖母像,來到他們麵前,在聖母像的臉上劃了一道。
五個人一愣。
趙傳薪舉著聖母像看了看,搖搖頭用英文嘀咕說:“哎呀,真醜,原來你是這種聖母。”
他的聲音不大,但不知怎地,卻能傳出去好遠,周圍人都能聽得到。
說著,在聖母像的胸前又劃了一道。
五人臉色略顯得難看。
趙傳薪又搖搖頭:“哎呀,這好像發育不良一般,待我修飾修飾。”
說著,運刀如飛,原本有些顯得瘦削的聖母像,竟然逐漸變得豐滿起來。
隻是略顯得豐滿的有些誇張了。
五個人麵色冷然。
脫帽那洋人上前一步,冷冷道:“你這個異教徒,你這是在褻瀆神明。”
趙傳薪詫異抬頭,無辜的望著他,可偏偏手指頭按在聖母像的某個位置:“呀,這下手感就好了。”
按著不說,還來回搓,滿臉猥瑣的笑。
台上,知府何剛德問左右:“有誰聽懂了他們的話?”
蘇州布政使左孝同略懂一些英文,翻譯說:“知府大人,那人雕了個洋人神像,他……”
何剛德聽了,一口茶噴了出去:“真是胡鬨。”
卻是沒有派人阻攔。
台下,那五個洋人怒了。
“你這個異教徒,我要教訓教訓你。”
趙傳薪抬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啪……
脫帽的洋人身體轉了半圈,倒在了地上。
可見這一巴掌力道有多大。
清脆的動靜,響徹了全場。
百姓嘩然。
官員愕然。
真的彪悍。
另外四個洋人見了,一擁而上。
趙傳薪抄起聖母像,劈頭蓋臉砸下。
第二個人瞬間萎靡,粘稠的血,順著腦門流下。
第三個人,趙傳薪抬手臂,攔住揮舞過來的拳頭,順勢揪住對方衣領,拉扯過來一個頭槌。
咣……
鼻血長流,倒了。
第四第五人見趙傳薪如此生猛,腳步一頓。
趙傳薪卻衝了上去,伸出雙臂。
他身高臂長,一手一個,掐住兩人脖子,沒見怎麼費力就將兩人舉起,猛地摜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