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爾孛額深深歎口氣。
……
趙傳薪信馬由韁,先往東北方向走,然後橫著傳入一個遍布柳樹的溝塘裡。
他看著兩側廣袤的良田,心說這可比鹿崗鎮的條件好多了,不知要催生出多少地主來。
他沒在王府附近落腳,是擔心會被暗算。
英雄多死於宵小之手,不可不防。
他來到村西頭第一家,正要敲門,大門卻吱呀一聲打開。
一個肩膀瘦削,皮膚白淨,留著稀疏劉海的小姑娘探出腦袋:“咦?”
看見牽著馬的趙傳薪,小姑娘發出驚呼。
旋即趕忙關上大門,縮了回去。
趙傳薪聽見了匆匆小跑的小碎步聲。
他靠著門柱,靜靜等待。
可等了半晌,竟然沒動靜。
趙傳薪:“……”
我焯,回去不知道告訴家長一下嗎?
他猜測可能這家裡的男丁不在,牽馬想去下一家。
就在這時,大門終於打開,一個戴著帽子瘦削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後麵跟著剛剛那小姑娘。
趙傳薪回頭:“哈,借宿一晚,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中年男人鼻梁高而不漏肉,此為守財鼻;唇紅口闊而齒白,此嘴為出納宮,為彎弓口;田宅宮居於眉眼間,這種屬於財產頗豐麵相。
趙傳薪經常網羅雜書古書,其中就有相麵的書,平時瞎看的時候翻閱過。
中年男人雙手抄入袖筒,挺胸凸肚:“我介意,我很介意!”
“擦,你說你真小氣,那麼介意乾嘛?”趙傳薪齜牙笑。
“……”中年男人有點懵,但顯然他也不是易與之輩:“金某能瞧出,你乃有備而來,但今兒金某卻不給你借宿的機會。”
小姑娘就在金姓男人背後,抓著他的衣襟,應當是父女關係。
“你這樣不好。”趙傳薪覺得這人有趣:“五湖四海皆兄弟,讓我住一晚上,看見這匹馬了嗎,送你了,還是你賺。”
他確實不需要這匹馬了,一時間又找不到馬市,冷不丁上門賣錢,怕是沒人會收。
老實巴交的百姓最怕被坑。
金姓男人卻是眼睛一亮,臉上堆笑:“你說的沒錯,不送馬的兄弟是假兄弟,兄弟快請進。”
說著,做出了個“請”的手勢,並將大門讓了出來。
趙傳薪樂嗬嗬的牽馬進入院中。
將馬栓好後,就聽金姓男人朝裡麵喊:“賽罕,快去備酒菜,今日我與兄弟痛飲一番。”
一個顴骨很高的女人掀起簾子,笑著應了一聲,麻利的去了後廚。
金姓男子又衝趙傳薪抱拳:“在下金晉,字漢升。”
這名字在趙傳薪腦海裡盤旋一下,眉頭忽然一挑:“好名好字。”
晉,從日從臸。
意為追著太陽一直前進。
金晉的字帶升,取日行軌跡前半段的“升”,加上個漢,虧得他敢這麼取字。
趙傳薪都得佩服的說一句:“給你取字之人,果然生怕你在清廷做官兒!”
金晉:“……”
他竟無言以對。
他訕訕道:“項上人頭尚在,已足慰平生。”
趙傳薪哈哈一笑。
這人果然有趣。
金晉也覺得趙傳薪頗對胃口,指著小姑娘說:“金某長女,金淑貞,正待字閨中。”
“嘎哈啊,你在這選婿呢?”趙傳薪給金晉遞上一根老刀牌香煙,大言不慚道:“趙某從不近女色。”
“爹,說啥呢?我要跟著教員去日本,將來,將來,將來要嫁給日本人的……”此時,金淑貞插言,作小女兒態。
此時一般人家女子可不會輕言自己婚事,可見日式教育的確與眾不同。
趙傳薪和金晉的臉上幾乎同時變得不明朗起來。
金晉胸膛起伏,臉上閃過一絲怒氣,旋即湮滅,苦笑一聲:“讓趙兄弟見笑,小女被王府中那日籍教員給灌了迷魂湯,失了禮數。”
趙傳薪抽了口煙,彈彈煙灰:“是啊,我看這片土地充斥了太多日本的影子,確實不妥。”
金淑貞臉上掠過一絲惱火。
金晉卻眼睛一亮:“是極是極,人生難得一知己,趙兄弟快請進。”
等進屋後,趙傳薪打量,房間裡有不少打造精美的實木家具,看來金晉家裡確實家境殷實,不差錢。
金晉看著趙傳薪扛著一把巨長無比的大刀眼暈,便說:“趙兄弟的武器,可否拿給金某看看。”
“漢升兄請便。”趙傳薪將刀遞了過去。
金晉胳膊很細,沒多少力氣,費好大勁拔出刀,發現上麵沾著點黑紅黑紅的片狀物體,長長的指甲蓋尅了下,片狀物體化為齏粉,漱漱而落。
金晉瞳孔一縮——這他媽是乾涸的血跡。
趕忙還刀入鞘:“好刀。”
趙傳薪一把奪了回來:“好刀是好刀,但不適合你用,你身子骨太弱,就彆惦記了,一匹馬足夠住宿費。”
金晉也不惱,摸了摸剃的鋥亮的前額:“是極是極,早年間,我本來也能練成一身好把式,可惜頭發剃了一半削減了精氣神。”
趙傳薪越來越覺得這人有趣。
雖說他閨女不是個東西。
想到金淑貞,金淑貞便開口:“爹,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唯有日式新學,才是強國之道。唯有日式新學,方可讓草原長盛不衰。”
說完,還狠狠地剜了趙傳薪一眼。
趙傳薪眼瞼低垂,臉上無喜無悲。
扭了扭脖子,發出哢吧哢吧的響動。
明明他什麼都沒說,也未見得發怒,可空氣刹那間猶如凝滯。
金晉心裡一突,嗬斥道:“胡說什麼呢,日本撮爾小國,動輒賭命賭運,本就體量不足,更兼所謂久賭必輸,蹦躂不多久,爹跟你講多少次了,學其術,不思其所思。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去幫你娘做飯……”
趙傳薪意外的看了看金晉,這貨腦瓜子果然活泛,目光如炬。
同時也打消了他內心的殺機。
於是氣氛重新緩和。
……
與此同時,巴布紮布也到了趙傳薪經過的那條河,在山腳下,恰好也去了那個老頭家裡。
隻是比起趙傳薪,巴布紮布就不客氣的多。
他們一行人換了便裝,徑直闖入院中。
老頭出來:“諸位好漢,這是……”
他的大兒子,二兒子和小兒子都跟了出來,以為是鄰裡糾紛打上門了。
可一看巴布紮布等麵色陰鷙的漢子,幾個兒子都心中打鼓。
反而是大孫子,懷裡抱著趙傳薪送他的那把短刀,稚嫩的吼道:“鬼子,打日本鬼子……”
老頭麵色微變,將大孫子藏在了自己腿後。
大孫子還不服氣,彈出小腦袋齜牙咧嘴作凶狠狀。
可巴布紮布已經看到了大孫子手中的短刀,冷冷道:“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刀哪來的,一五一十道來,否則今兒你一家老小難逃一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