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傳薪竟無言以對。
是啊,敢跟趙忠義作對的全家死光光。
敢跟趙傳薪作對的,追殺他天涯海角。
鹿崗鎮保險隊是馬蜂窩,趙傳薪是平頭哥。
不敢劫真不敢劫……
風險和回報不成正比。
趙傳薪說:“走,大哥,咱倆去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姚佳卻說:“等等,你先和俺去瞧一個生意夥伴,他病重,隻在彌留之際。”
生意夥伴,這個詞最早也出自於趙傳薪之口,被鹿崗鎮人傳播開來。
趙傳薪自無不可。
車夫在旁不確定的試探:“傳薪?”
“徐叔?”趙傳薪這才注意到他。
除了鹿崗鎮人,外人很少這樣叫他,多半因為不敢。
趙傳薪想了起來,這小老頭,和劉寶貴沾親帶故。
當趙忠義和劉寶貴發跡後,不少親朋好友前來投靠。
或許鹿崗鎮也隻有趙傳薪是老哥一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假裝與鹿崗鎮決裂,世人才會深信不疑。
畢竟除了他以外每個人都有黨羽。
“哎呀,傳薪那,你這樣穿,俺一時還真認不得,唱戲也不敢這樣招搖過市……”
趙傳薪:“……”
他說:“走吧徐叔,咱們陪我大哥去探探病號,一起去酒樓吃點。”
姚佳說:“徐叔是自己人,他趕車俺放心。”
一路上,徐老頭都在喋喋不休鹿崗鎮的變化。
“百姓終究也有出頭之日……”
鹿崗鎮地方小,當地百姓處處要與彆地相比。
彆處兵匪橫行,鹿崗鎮安居樂業;彆處天災不斷,鹿崗鎮風調雨順。
彆地冤假錯案頻發,可鹿崗鎮違法必究,執法必嚴,這裡的律法領域相對較少,但適用範圍廣,並且極其重視保護個人安全和經濟自由。
有一幫子人,專門研究國內外法律,一旦有新的破綻和漏洞,立刻就會修補完善。
每當修改,就會在鹿崗鎮治安所張貼。
庭審公正、審判程序公正嚴格,簡單卻高效、清晰,深得百姓信賴。
不是鹿崗鎮比旁人要優秀,而是船小好調頭,在保險隊這座大山下,沒有人浮於事的情況出現。
姚佳掰著手指頭說:“杜立子、劉單子、牛子厚、張作霖……他們都在鹿崗置辦了產業,沒的說,咱鹿崗鎮是這個……”
他豎起了大拇指。
安全方麵自不必贅言,有保險隊在,周遭一切勢力都是弟弟。
至於風調雨順,其實和趙傳薪當初製定的環境保護發展路線有關。
禁止濫砍盜伐,更是絕對禁止日本人進行資源采伐。
小鬼子為何喜歡四處測繪?
就如同井戶川辰三所言,他們一直在籌備在關外修建鐵路,鐵路還有個重要作用——資源掠奪。
所以鹿崗鎮周邊的江河裡,永遠不會出現砍伐後順流而下、最後販賣給日本人的圓木。
每當雨季,如果雨水過多,彆處輕則會澇,重則水災,就如伊通河與飲馬河那樣容易泛濫。
但隻要樹木足夠多,水土就不會流失。每當雨季,同樣降雨量,彆處已經成災,可在鹿崗鎮周遭,或許土地還沒吸飽水分,連江河水位都沒漲多少……
鹿崗鎮原本有個帽兒山巡檢,如今已經被清廷調遣搬離。
駐於帽兒山的巡檢,因為保險隊存在已經失去了意義,清廷其實就算是放棄了這塊地盤,隻是沒有大張旗鼓宣布而已。
聽了姚佳的話,徐老頭捧哏:“是這個理兒。”
趙傳薪聽的眉飛色舞。
他在小小的花園裡挖呀挖呀挖,種了顆小小的種子,卻開出一朵鮮豔的花……
他其實連一個小小的鹿崗鎮都管理不好,他基本也不參與具體管理,隻提意見。
幸好有趙忠義、劉寶貴、李光宗這些執行者……外麵的世界很糟糕,很亂,但他們沒有重蹈覆轍,反而事事引以為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鹿崗鎮屬於誰很重要嗎?一點也不重要。
說話間,就到了一座宅子。
進去前,趙傳薪問了一句:“大哥你現在做什麼生意?”
姚佳敲敲大門,麵帶驕傲的說:“成衣,咱們鹿崗鎮的新式成衣一衣難求,尤其是我妹子的製衣廠。我妹子帶女工親手縫製的洋裝,連沙俄貴族都爭相購買……”
他說的是趙傳薪高祖母,也就是趙忠義妻子掌管的製衣廠和手工成衣鋪子。
趙傳薪心裡同時升起滿足和失落。
滿足的是他改變了祖宗的人生,使他們過的精彩、富足。
失落的是這個時空,他的爺爺、父母將不會再出現。
這是他心理一個巨大的難以填補的空洞。
他心情複雜,渾渾噩噩,隨著姚佳進了宅子,也沒察覺誰開的門,進去後又如何。
等到了裡間,鼻子裡嗅到一股濃重中藥味,這才清醒過來。
床榻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距離吹燈拔蠟,或許隻差一股姍姍來遲的冷風。
周圍圍滿了他的親朋。
但趙傳薪覺得這些人臉上的哀戚都有些水分。
坐在病床邊的是一個麵容清秀白皙的女子,臉上有數道淚痕。
姚佳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一隻手,合掌摩挲,盯著老頭關切道:“老宋,老宋,俺又來看你了……”
趙傳薪在旁邊看的真切,想要提醒什麼,但看姚佳情真意切,就張張嘴沒說話。
老宋也張張嘴,他則是真的虛弱到說不出話。
姚佳臉上露出笑:“老宋,你都病成這樣,力氣還挺大。”
說話間,更是握緊了手。
此時,那個清秀女人開口:“姚叔,你快鬆開手,我的手被你握疼了。”
一邊說,一邊用力往外抽,怪不得力氣大……
姚佳一低頭,趕忙鬆手:“啊,男女授受不親,罪過罪過,大侄女俺不是有意的。”
原來他握的是老宋的閨女的手。
趙傳薪:“……”
他很難說,姚佳是不是故意的。
老宋此時終於喘勻了氣,低聲道:“世傑,修械司募股,不可投之,徐總督亦不會在關外久留,修械司或難以為繼。我死後,照顧我家小,我閨女她,她,她是極好的……”
世傑是姚佳的字,佳字從人,圭聲,圭為潔白的玉,大意是帝王授予的象征潔白美好的玉,“佳”字在古時並非女子專用,取字者賜予了姚佳要做當世人傑的美好寓意。
但在趙傳薪看來,取的字通常與其人相反,如他,如姚佳皆為如此……
老宋說了半截話,又喘不勻氣,仿佛耗儘了所有氣力,連眼神都開始渙散。
姚佳看了一眼羞怯的秀氣女子,拍拍老宋的手:“義不容辭,老宋且安心。”
這次沒拍錯手。
但為何說這話前,要先看一眼老宋閨女?
老宋聞言,仿佛很信任姚佳,臉上竟然露出了三分笑意,喉嚨發出“額”的一聲,便溘然長逝。
老宋之死,就如同按了某個開關鍵,一屋子人放聲慟哭。
趙傳薪其實很討厭號喪——活著不孝,死了亂叫。
他走出房間還不夠,一直走到了院外。
老宋家裡住在鬨市區,旁邊竟然有風月場所。
趙傳薪掏出兩根煙,自己叼一根,給徐老頭一根。
此時,一個憑欄女子以扇遮住半邊麵孔,嬌笑著看著趙傳薪說:“這位披堅執銳的將軍,小女子飽讀詩書,何不進來一敘,或有所得也說不定?”
她看趙傳薪身材高大,長相算是英俊並富有陽剛氣,還另類的披著鎧甲,就出言調戲,順便招攬生意。
趙傳薪倚著柱子,四十五度角望天,吐出一個擴散的煙圈,淡淡道:“嗬嗬,你怎知趙某愛與人學習探討知識的?趙某曾觸過山巔,也曾涉過低穀,二者都讓我獲益良多!”
憑欄女子:“……”
忽然仰頭止不住的笑。
徐老頭:“……”
真是騷啊,不愧和姚老板是一家人。
作者因為太喜歡老趙,終於忍不住親自下場客串一個重要的角色——老趙的祖宗旁支。
hiahia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