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治洋人·趙傳薪是用槍的高手。
一杆槍好不好,上手便知。
本傑明·戈德伯格送來的這杆杠杆步槍線條流暢,槍托是黃菠蘿木造的,關外就有,後來列為保護植物了。
要是光看造型,已經超出了勃朗寧老家夥造的杠杆步槍,很符合趙傳薪審美。
趙傳薪先搞明白了槍機偏移閉鎖的安全機製,打開杠杆槍機,尾部不外露,密封性良好,不容易進去沙子灰塵造成故障。
趙傳薪問:“擊錘呢?”
本傑明·戈德伯格說:“沒有擊錘,內藏撞針擊發,和溫徹斯特、馬林那些步槍不同。裡麵也沒用片簧,用的螺旋卡簧更皮實耐造。旋轉彈倉,上膛時候子彈會在裡麵轉一圈,規避了溫徹斯特和馬林杠杆步槍的一些小毛病,主要是不會因為彈藥過長影響彈容量,所以能用尖頭子彈。”
許多杠杆步槍用的是手槍的圓頭子彈,子彈飛行穩定性和精準度大打折扣。
趙傳薪摸著機匣尾部上方的一個很小的小鐵柱問:“這是啥?能彈起來?”
本傑明·戈德伯格得意的說:“因為沒有擊錘,擊針待擊狀態下,這個小鐵柱會彈出,拇指一蹭就知道是否上膛。”
嘶……好高級的樣子。趙傳薪又看向彈倉位置外麵的露出的黃銅麵,上麵寫著“0”,問:“這是啥?”
本傑明·戈德伯格齜牙笑:“師父,這是餘彈指示器,填彈時候,彈倉中間棘輪會旋轉,裝滿彈藥會轉到6的位置,每次開槍都會轉一下,打空就是0。”
果然高端。
趙傳薪往倉內裝填280尖頭彈,覺得有些費勁,難以保證裝彈速度。
等裝好之後,皺眉問:“這子彈能打死人麼?而且怎麼就裝六發?焯,那杠杆步槍的優勢去了一半。”
至少不得300?
而且人家杠杆步槍往多了說都要裝15發,甚至18發,當然那是圓頭彈。
本傑明·戈德伯格聳聳肩:“師父,相信俺,這子彈動能很大的,點射易控,頻頻連發也足夠絲滑。在馬背上開槍,要那麼多子彈乾嘛?沒等打完六發已經擦肩而過了。”
說的好有道理,趙傳薪無法反駁。
他踩著縹緲旅者可以無限兜圈子,其餘人卻不行,這把槍也不是為他設計的。
這把槍,趙傳薪收了,又拿了五盒子彈。
“回頭讓劉華強他們報價,我派臚濱府公職人員去交接。用不著賠本賺吆喝,隻要彆獅子大張口坑自己人就成。”
臚濱府不能白用,卷王技術學院也能賺錢。
本傑明·戈德伯格笑嘻嘻的說:“師父,漢口租界兵工廠,股份俺拿的大頭,定價權掌握在俺手裡,他們主要掙個工錢和管理維護的錢。”
“……”趙傳薪吃驚的看了一眼徒弟。
現在他翅膀都這麼硬了嗎?
不行,當師父的必須抓緊加強自身實力,必須將小崽子的囂張氣焰壓下去。
起初他十分乖巧,後麵先斬後奏,再過兩年叛逆期還不上房揭瓦?
想到這,趙傳薪沒好氣的擺擺手:“啊行了行了,趕緊滾犢子,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出趟遠門。”
本傑明·戈德伯格一看,師父還是那個師父,喜怒無常,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臨關門前,本傑明·戈德伯格想起了小師娘:“師父,你不等小師娘回來嗎?”
“嗬嗬……”說到這,趙傳薪忽然得意:“以後每個月,我至少回來一兩趟,不必等。”
本傑明·戈德伯格撓撓頭?
每個月回來兩趟,來回就是四趟,萬裡迢迢的不嫌折騰嗎?
……
趙傳薪當真說走就走。
第二天早上,天上飛的駝隊沿著石路出漠去載煤的時候,太陽才將將冒頭。
喝飽了水的駱駝噴著白氣,邁著寬大的腳掌慢悠悠的走著。
趙傳薪和他們走的不是一條路。
因為不再穿戴集火甲,沒有披風維持穩定,星月說冬天會對沙漠之根造成傷害,沒有沙漠之根超速會有風險。
兩個小時趙傳薪才抵達涼州城。
涼州府府衙。
王步瀛愁眉不展。
他不但是涼州府知府,還兼著甘涼兵備道、西北經營務處等等,一共掌管五枚大印。
如果非要做比較,他和趙傳薪差不多,整個涼州府境內軍政全歸他管。
區彆是趙傳薪是“自治”,他卻要聽從清廷的命令;趙傳薪吃獨食,他卻忠於大清。
老家夥已經五十六歲了,身子骨還行。
他有心做實事,辦新學,務農桑,理軍務治安,更想要改變當地官場陋習。
然而到了涼州一看,我焯,爛骨子裡了,從上到下沒一個省油的燈。
單說那武威知縣梅樹楠就是個操蛋貨,許多百姓管他叫梅扒皮。
苛捐雜稅猛如虎,王步瀛很無力,他想管,但每當提及此事,所有下屬一致勸說:“正值朝廷用銀子之際,貿然改變唯恐釀成大禍。”
是啊,印花稅不能少,百姓除了鴉片不願意種彆的。
他就隻能勸,勸百姓種桑養蠶,慢慢來,一步一個腳印。
他曾經在南方的常州任知府,通過關係從南方引進蠶種,想要改變當地不健康的農業結構。
效果是有的,但不多,否則今年秋天也不可能發生抗捐的事情。
他搞新學期間,有時候自己還要上陣講學,以表示對教育的重視。
隻是那次去教課,發現梅樹楠和一個女教員眉來眼去,把王步瀛氣了個半死。
他改變官場陋習的方式行不通,就隻能以身作則,上任的時候,當地會捐獻一筆“坐堂銀”,少說一千兩,高則數千兩。
但他不收。
本知府不收,本知府無欲則剛。
但中層官員欺上瞞下沆瀣一氣,他想管卻力不從心。
現在慈禧和光緒死了,王步瀛知道全國上下,如鴨子浮水,麵上風平浪靜,實則下麵撲騰的厲害暗流湧動。
正思忖著自己除了嚴密布防和分兵去端了賊人老巢外還能做些什麼的時候。
麵前忽然多了個人。
是的,突然多了個人。
王步瀛嚇了一跳,就聽那人說:“彆叫,叫人容易挨打。”
王步瀛深吸一口氣:“你是何人?”
“趙傳薪!”
三個字既出,王步瀛大駭:“你……”
太師椅靠牆,兩個椅子間有個小茶桌。
趙傳薪不請自坐,施施然落椅翹起二郎腿點上一支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王步瀛,字仙舟。對清廷死忠,曾在慈禧和光緒西逃途中帶兵保護。想革除官場弊病,想發展涼州農事,然後都失敗了對嗎?”
王步瀛:“……”
他不認為自己失敗了,隻是成效不顯而已。
趙傳薪撣了撣煙灰:“今日來,不為彆的。我聽說你四處剿匪?”
王步瀛心中是有些怕的。
但麵上卻凜凜不可侵犯:“是又如何?我是知府,你也是一方知府,咱們平級。”
意思是,你既然已經當官兒了,那就按官場的規則辦事,勸你不要亂來。
趙傳薪手指頭扣了扣茶桌:“我還要趕路,忙得很,不跟你廢話。彆人都說伱剛直不阿,我卻不信世上有人不怕死。天上飛你知道吧?你的兵已經敗了,此刻正在回途中。今後彆去那裡了。”
王步瀛很生氣。
他梗著脖子:“我剿匪,關你何事?”
趙傳薪捋了捋褲子上褶皺,慢慢起身,盯著王步瀛說:“因為,天上飛是我建的。”
王步瀛:“……”
他一下蔫了。
心裡痛罵:狗日的趙傳薪,涼州這等苦寒之地,你沒事來這裡作甚?
趙傳薪問他:“一句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王步瀛還在爭取自己的人設。
“答應活,不答應死,給個痛快話,要死我馬上成全你。”
王步瀛瞪著眼睛,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我,答應了!”
說完泄了氣皮球一樣委頓在太師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