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市是好地方嗎?
在解放前,那就是殺人的地兒啊。
現在孩子終於靠上了公家的邊,大奎娘高興得連腿都不疼了,沒有拄拐杖就站起了身。
她從放在床頭的檀木箱子裡,翻出一團棉布,顫抖的手一層一層的揭開棉布,從裡麵取出一摞錢。
“大奎啊,這些夠不夠,不夠的話,娘還有點年輕時候佩戴的首飾。
反正現在也老了,本來準備留著給你娶媳婦兒的,你要是急用的話,就送到當鋪換幾個大洋。”
“夠用了,夠用了。”
王大奎接過錢,小聲提醒:“娘,現在這些叫做人民幣,不能叫大洋了。”
“不都差不多嘛,都是能讓人不要命的玩意兒。”大奎娘癟癟嘴。
王大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能訕笑兩聲,出了屋子。
他這個老娘,有的時候看著有點糊塗,有的時候卻精明無比。
想來也是。
在幾十年前。
大奎娘可是正兒八經書香門第的大小姐。
從小飽讀詩書,還寫的一手好文章,隻是世事弄人,嫁了個不爭氣的男人。
街道辦這陣子正為居民們屢屢前往黑廢品點賣廢品而煩惱。
老百姓賣點家裡的紙皮子破舊瓶子。
算不上投機倒板,不值得上綱上線。
但是這玩意事兒不大,名聲卻不好,等於是跟上麵的政策對著乾。
無形中顯得街道辦的群眾工作沒做好。
李愛國前陣子要搞集體廢品店,王主任著實有些高興。
後來卻沒有了消息。
這兩天,她正打算催一催。
見李愛國來租房子,興奮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愛國,廢品店準備開張了?”
“嗯,差不多齊備了,隻要把院子拾掇乾淨,就可以為人民服務了。”
李愛國說著話。
笑嘻嘻的從帆布包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了桌子上。
“王姨,這是津城十八街的麻花,我嘴饞在列車上吃了一些,專門給您留了一些。”
紙包散開,露出金黃色的麻花,上麵夾著冰糖塊,表麵還有青紅絲和瓜條等小料,散發出香甜桂花味。
金黃色的麻花,確實有一些斷了茬的地方,但是足足有五斤重,壓根就沒有少一點。
津城十八街的麻花彆看隻是小零食,卻是曆史悠久,價格不菲,據說還送到了海子裡。
在京城算是上好的送禮佳品。
要是今天李愛國敢帶送一份完整的過來,王主任隻能把他攆出去了。
現在嘛。
吃過一些的麻花,送給長輩朋友,最多算是正常的人際交往。
送煙的時候。
送一根煙沒有問題,要是送一包煙就是犯錯誤。
這是一樣的道理。
街道辦王主任讚賞的看了李愛國一眼:“你小子啊,越來越猴了。”
她倒是不欠這點禮物,隻是這是一種態度。
有的時候,態度還真能決定一切。
“嘿嘿,我這不是記掛王姨劉叔嘛。”
“你劉叔前幾天還在誇你長大了,懂事兒了。”
扯了兩句閒話。
李愛國挨著王主任坐在長排椅上,身體逐漸放鬆,敞開了說道:“姨,上次說的那座房子,您看看租金有沒有辦法再便宜一點,您也知道王大奎他們都是一些可憐人。”
王主任笑著站起來走回辦公桌,取出一份文件說道:“早就幫你們想好了,咱們街道上對貧困戶租房子有補助,上麵也有明文規定,各個街區可以酌情減免一定的房租。”
李愛國直起身,激動地說道:“那就全都減免了吧?!王大奎沒有工作,還要養老娘,日子過得艱難”
“你這話怎麼跟賈張氏似的?”
王主任打斷他,白了他一眼說道:“這麼大的院子,足夠住七八戶人家了。
你今天就算是跟我喊聲娘,也不能全部減免。
隻不過院子確實破舊不堪,現在也沒法住人,按照規定,最多能給你們減免三分之一的租金。”
李愛國直接掏出錢拍在桌子上:“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誰讓我這個人老實呢!”
“你啊,就是占了便宜又賣乖。”
王主任笑嗬嗬的站起身,點清了錢數,然後到房管科幫李愛國辦理了手續。
另外還幫他們開具了介紹證明,憑借證明可以直接跟京城廢品公司對接。
在把鑰匙遞給李愛國的時候,王主任交代道:“後天你劉叔要回南方了,你到家裡吃頓飯。”
李愛國笑道:“您放心,到時候,我再給你們送一瓶虎鞭酒。請你們老兩口儘享幸福人生。”
“小王八蛋,淨拿我打潸,滾犢子的。”
王主任在李愛國背上錘了一下。
李愛國嘿嘿一笑,轉身跑出了辦公室。
王主任笑得眼角流出淚花,擦了擦:“每次見到這小子,總是又氣又想笑。”
“愛國哥,拿到鑰匙了?”
剛出街道辦,王大奎跟張二炮就圍了上來,他們的眼中閃爍出希望的火花。
漂泊了那麼多年,總算是有個落腳地了,能不高興嗎?!
李愛國抬起手揚了揚,鑰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王大奎狠狠的揮了揮胳膊:“走走走,咱們趕緊去收拾房子!”
三人騎上自行車往宅子奔去。
宅子跟四合院隔了一個街道,就在社區醫院的後麵。
想來也是,宅子的主人以前是開當鋪的地主老財,而社區醫院是當鋪,也算是就近辦公了。
青磚的圍牆已經粉化,牆角長滿了雜草,破損的台階上布滿了青苔。
李愛國取出王主任給的鑰匙,捅開了油漆斑駁的木門,輕輕一推。
木門晃動兩下,“啪”的一聲掉落下來,倒在了地上,地麵激起一陣灰塵。
三人沉默片刻,王大奎小聲說:“確實是夠破的不過沒關係,正陽門那邊的供銷社要換大門,咱們可以把那張大鐵門討過來。”
進到院子裡。
院落裡長滿了沒膝的荒草,幾顆核桃樹鮮豔生長,遮掩住破舊的青磚瓦房。
瓦房也有些年頭了,門上掛著鏽跡斑斑的鐵鎖,木質的窗欞半朽,窗戶玻璃早已粉碎,破爛的窗戶紙隨風飄揚,呼呼作響。
隻有大門鑰匙,沒有房屋鑰匙。
李愛國想了一下就釋然了。
鐵鎖繡成這樣子,就算是有鑰匙也打不開了。
張二炮抄起一塊磚頭,砸開了門鎖,屋內的情況跟外麵也差不多。
家具東倒西歪,地上塵土堆積,幾隻乾瘦如柴的老鼠從地上跑過,揚起一片灰塵。
王大奎小聲說:“確實是夠破的不過沒關係,咱們半天功夫,就能清理出來。”
轉悠了一圈,這座二進院子明顯是從一進院子基礎上,加蓋而來的。
在東西廂房的南山牆之間加障牆,將院落劃分為內外兩重。
障牆合攏處設二門,以供出入。
每個院子有正房三間,兩側耳房各兩間,稱為三正四耳。
兩進院子足有十幾間房子三十多塊錢租十幾間房子,倒是劃算。
況且,因為當鋪主人當年逃得比較急促,屋內的家具還沒來得及變賣,也算是撿了漏。
就屋內那幾件紅木家具,放在後世,拉到拍賣行裡,足能賣幾百萬的。
這麼一想,咱是賺大了啊。
正嘚瑟著。
兩位街道辦乾事走進了院子,他們手裡拿著筆和筆記本。
“愛國同誌,我們是來清點院子裡的家具的。”
李愛國嘴巴微張,煙頭差點掉在了地上。
早該知道街道辦王主任,是不會讓街道辦吃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