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洞入口黑暗而沉寂。
似乎隱藏著無儘的深淵。
冷風從裡麵呼呼地躥出來,吹得幾人遍體冰冷。
武副科長守在洞口心急如焚,卻沒有一點辦法。
除了大罐外,還可以沿著礦洞徒步下到煤洞裡。
隻不過煤洞從地表向地底傾斜,呈六七十度的角度,再加上裡麵到處都是坑窪,光線不好,危險性很大。
特彆是這個五號煤洞,當年曾被敵人破壞過。
坑洞裡麵發生過爆炸,隻有絞車道,沒有人行道,就算是老礦工也不願意徒步下洞。
“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分鐘,頓巴斯康拜因被破壞的幾率就大一分。”
李愛國也清楚徒步進洞的危險性。
可是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打開帽子上的礦燈,大步朝著煤洞裡走去。
武副科長連忙快步跟上。
人家機務段的同誌都不害怕,他這個煤炭人也不能慫了。
章師傅跟第三掘進組的組員們也要下去幫忙,被李愛國攔住了。
“人越多,動靜越大,你們守好洞口,通知保衛科”
李愛國停頓片刻,指指絞車室:“在我們出來之前,絕對不能動大罐車!”
煤洞裡隻有絞車道,要是大罐車運行的話,行人沒辦法躲避。
章師傅懂得這個道理,擔心的看向李愛國,重重點頭:
“您放心,俺會盯住絞車員。”
絞車西施一直緊盯這邊,連忙舉起雙手:“同誌,您放心,我絕對不動!”
李愛國衝她爽朗的笑笑,扭過頭大步衝進漆黑的煤洞裡。
哎呀糙漢子凶起來跟要吃人似的,笑起來可真是俊啊。
絞車西施小心臟怦怦直跳,感覺嗅到了春天的氣息。
她烏黑眼睛頓時就泛起了光,朝著章師傅抬抬下巴,大膽問道:“老章,那人是誰,俺怎麼沒有見過?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像是咱們煤礦的。”
“人家是京城來的火車司機,很快就會離開咱這裡。”
“哦”
絞車西施大失所望,嘴巴張合了幾次,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失落落的扭過頭。
她好像失戀了。
“要不,你考慮考慮我那個徒弟,二牛?”章師傅主動打趣道,以驅散內心的緊張。
“那個憨子?!啐!“
剛才還羞羞噠的絞車西施瞬間變了臉,翻個白眼,啐口吐沫道:“就他那傻樣,整天隻知道鑽煤洞,老娘就算是脫光了躺在被窩裡,他也找不對地方。”
絞車西施如狼似虎一陣輸出,懟得一向老實的章師傅說不出話來。
他差點忘記了。
絞車西施可是每天跟上百礦工打交道的可是敢衝進男浴室罵人的。
也就是李司機那種人,才能讓她變成羞答答的小姑娘。
此時。
李愛國還不知道自己被人議論了。
正小心翼翼的沿著絞車道往煤洞下麵攀爬。
煤洞裡一片陰森,也是一片死寂。
隻有坑洞兩旁昏暗的礦燈充滿一絲淡淡的生氣,就像墓地裡的磷火。
空氣中彌漫著煤炭的濕潤氣息,讓人仿佛能聞到地下深層的味道。
絞車道除了兩條鋼軌外,儘是滑溜的石頭和泥巴,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攀爬過程中,不時有黑色煤塊從山洞中掉落,落在兩人的腳邊。
武副科長從小在煤礦裡長大,經常下煤洞,也是膽顫心驚的。
時不時注意李愛國的情況。
見李愛國神情坦然,他的心情也逐漸鎮定下來。
煤炭人在煤洞裡比不過火車人,傳揚出去,可是要被人恥笑的!
武副科長深吸一口氣,速度加快了幾分。
煤洞是曲曲折折的。
有的地方需要俯身才能通過,有的地方卻足以跳廣場舞。
李愛國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才進到采煤區。
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轟鳴聲,煤洞頂部灰塵紛紛揚揚落下來,就像是要地震了。
武副科很有經驗的說道:“彆擔心,這是掘進隊的炮手在放炮!咱們正好趁著這個時間點衝進去。”
他覺得無論如何也得先進一把。
抽出手槍,衝進烏黑的煤洞裡麵。
李愛國速度更快幾分。
此時昏暗的煤洞內。
第五掘進隊正在作業。
許技術高高坐在頓巴斯康拜因的駕駛室裡,眼睛一直盯著大罐,此時心情逐漸放鬆下來。
大罐沒有動靜,說明礦上沒有察覺到他乾的事兒。
這次放炮過後,采集的煤炭足夠裝滿大罐了。
即使頓巴斯康拜因出了故障,也能乘坐大罐順利離開煤洞。
連續破壞兩台頓巴斯康拜因,功勞不可謂不大。
等晚上就能跟著老爹一塊離開林西。
到時候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再也不用鑽煤洞了。
另外,聽老爹介紹,那邊的日子遠比這裡好。
煤洞內的煙塵逐漸落下來,炮手檢查過爆破點後,打出安全的手勢,采煤作業繼續。
第五掘進小組的張組長揮揮手:“開機手,趕緊啟動頓巴斯康拜因,三組停產了,咱們得趁機超過他們。”
開機手得了命令,伸手就要去扭動開關。
啪!
手卻被一根鐵棍子狠狠敲了下。
開機手吃疼之下,當時就想發怒。
看到拿著棍子的是許技術,臉上的怒意頓時消失了。
他撓撓頭:“許技術,你為啥要攔著俺。”
“真是個傻貨!叫掌子,我今天代王技術的班,就是伱們第五掘進隊的掌子。”許技術嘴角微翹,眼睛乜斜。
“掌子”開機手乖乖的喊了一聲。
站在下麵的張組長見開機手被許技術攔著了,連忙扯著嗓子喊道:“老許,出啥事了?”
“大事!”許技術站起身,一把拉下總開關,轟鳴的頓巴斯康拜因停了下來。
他跳下駕駛室,指著機艙說道:“剛才開機手違規操作,損壞了頓巴斯康拜因裡的零件,現在需要馬上停機修理。”
開機手差點哭了出來。
一米八的大高個,一百八十斤的彪然大漢,踉踉蹌蹌的從機器上爬下來,辯解道:“我,我沒違規操作。”
“你是掌子,還是我是掌子?你學習過頓巴斯康拜因的操作流程嗎?你去大同學習班培訓過嗎?”
許技術就像訓孩子似的,對著開機手訓斥了一頓。
隨後大手一揮,不容置疑道:
“馬上打開機蓋開始修理!”
張組長和第五掘進隊的隊員們,雖然感覺到頓巴斯康拜因沒有出問題。
但是畢竟許技術是專門學習過的,還是頓巴斯康拜因的掌子,負責指揮頓巴斯康拜因。
他們隻能放下手頭的活計,都圍了過來。
機艙蓋打開,許技術嘴角勾起一絲隱晦的冷笑,拎起鐵棍指指機艙裡麵:“瞧見了嗎,齒輪出了問題,中心軸發生了偏斜,你們馬上把齒輪卸下來,用錘子敲打。”
張組長拿起礦燈照去,仔細看了片刻,疑惑道:“許技術,齒輪看上去沒有問題啊。”
“有沒有問題,我說了算!”許技術惡狠狠的說道:“老張,你這種的嚴重麻痹大意思想可是要犯錯誤的,要是不按照我說的做,等會機器損壞了,你們第五掘進隊等著挨批評!”
張組長見許技術語氣堅定,心中有些發虛。
畢竟這玩意除了許技術和王技術誰也不懂。
王技術今天早晨突然拉肚子,挺嚴重的,被送進了醫院。
這會也隻能聽代班許技術的。
張組長沒有辦法,隻能喊來幾個工人,按照許技術的吩咐,將齒輪卸了下來。
齒輪放在地上,開機手抄起岩錘高高舉起,正準備狠狠的敲打下去。
突然。
遠處傳來一道呼聲:“住手!”
煤洞的人沒有想到有人突然出現,全部都呆愣住了,扭頭往遠處看去。
一個魁梧的身影大步從煤洞的深處衝過來。
昏暗斑駁燈光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麵頰上,顯得格外的硬朗。
李愛國見零件被拆卸下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邊跑邊大聲吼道:“許技術是迪特!”
話出了口,他自個卻有點懵,哪個是許技術?
彌漫的煤灰和臉上的汗水凝煤洞工人的臉色,形成厚厚一層煤炭,頭發,脖子,手臂,衣服也未能幸免。
除了眼睛和牙齒,其餘全都被煤灰包裹著。
如果不是對方自報家門,相互之間恐怕難以認出。
李愛國邊走邊觀察對方的情況。
果然。
他的話就像是一聲悶雷,在煤洞內回響,驚得每個人都心頭亂顫。
許技術得過先進工作者,還被礦上委派去學習,怎麼可能是迪特。
那些煤炭工人都呆愣在原地
許技術雖不認識來人,卻清楚事情出了岔子。
他大呼一聲:“彆聽他胡扯,趕緊給我砸啊,你個憨子!”
開機手聞言,下意識的要舉起錘子。
嘩啦。
一陣子彈上膛的聲音傳來。
“都彆動!”
看到李愛國舉起了手槍,烏黑槍口瞄準,開機手的錘子隻能輕輕的放下。
這時候,跟在李愛國身後的武副科長這才趕上來。
他這會真是服氣了。
這個小司機確實沒有吹牛。
果然是個鑽洞的好手,在洞裡鑽來鑽去,就跟耗子似的。
武副科長看到開機手拎了大錘。
心中一陣慶幸,要是再晚一點,2號頓巴斯康拜因肯定也保不住了。
他大步衝過去,扯著嗓子吼道:“特麼的,趕緊給我放下錘子。”
開機手不認識李愛國,卻清楚武副科長的身份,雙手鬆開,錘子落在地上,發出咣當的聲響。
那些隊員們也明白過來了,紛紛後退兩步,跟許技術拉開距離。
許技術這會有些懵逼了。
按照他設計的行動方案,這幫子不懂技術的人,壓根不會察覺是他動了手腳。
怎麼可能暴露呢!
但是。
他也不是沒有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