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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組的級彆很高,京城方麵早已指示地方上要全力配合。
得知事故調查組要深入調查,伊爾施貯木場王主任特意派了一輛嘎斯吉普車和一位名為張新明的辦事員陪同。
張新明是本地人,祖輩都是大山裡的趕山人,父輩是附近有名的積極分子。
張新明在解放前便已經承擔起部分工作,解放後曾在哈市工作過。
伊爾施貯木場建立之初,組織考慮到他對附近的情況極為熟悉,專門把他調來負責地方工作。
調查胡廣誌來到森鐵後的情況,需要找到他的同事和直屬領導。
事故調查組在張新明的引領下,來到位於伊爾施貯木場東北角的森鐵辦(後升級為森鐵處)。
森鐵辦歸屬森林工業局和鐵道部聯合管理(後劃歸地方林務局),受伊爾施貯木場直接管轄,專門負責森林鐵路工作。
一路上。
透過車窗,李愛國看到貯木場的廣場上堆放著一垛一垛的木材,有不少生產工人在木材垛上忙活。
火車頭裝好之後,一群人推著火車頭,輕鬆繞過設在前方的橫道,繞了一個圈,一輛火車頭的就輕鬆完成了掉頭。
用來運火車頭的軲轤馬子,李愛國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二一,一二一”
前門機務段也有這玩意,主要用作檢修車間的運輸工具,在林區一般用來運輸木材。
李愛國身為火車司機知道就算是這種小型火車頭也有幾十噸。
軲轤馬子的轉彎半徑比火車頭小多了。
這年月森鐵還沒有完全獨立,鐵道總局等於是森鐵的娘家人。
經過一番努力,特製的解放火車頭前部分已經被“掛”在了軲轤馬子的橫杠上。
簡單來說,軲轤馬子是一輛無動力迷你火車,可以利用鐵軌運輸工具,據說是小鬼子搞出來的。
在伊爾施貯木場隻有五輛吉普車,一般人不能輕易動用。
眾所周知,火車掉頭是一件麻煩的事兒。
小把頭把李愛國當做空氣,繼續指揮生產工人們抬車頭。
他對待生產工人的態度,就跟解放前的那些地主對待佃農的態度差不多。
生產工人剛想要休息,小把頭用李愛國聽不懂的當地方言,扯著嗓子吆喝了一聲,
那些生產工人屁股還沒挨著地,不得不拖著酸軟的雙腿,拿起棍子開始撬火車頭的後半部分。
“領導先生,您忙,俺要工作了。”
真正讓讓李愛國感覺到驚訝的是那幾十位生產工人,他們跟生產工段的工人有明顯的區彆。
這些生產工人身上的衣服則五花八門,有短袖大褂,也有黑布麵的破羊皮襖,腳上穿的是破呼呼的烏拉草鞋、木頭鞋,年紀也都比較大。
張新明解釋說貯木場的最大任務,便是把山上的木材暫時儲存起來,然後再運走,調配到全國各地。
“俺抽不習慣這玩意哩。”
森鐵辦辦公室胡主任得知消息後,帶著兩個乾事迎了上去。
李愛國看到他,想起了解放前工廠裡那些殘暴的護廠隊。一時間產生了好奇心,湊過去想閒扯兩句。
火車站和機務段裡修築了專門用來掉頭的軌道。
森鐵辦雖聽起來是個行政單位,但這年月所有的工作都圍繞著搞生產展開。
果然是勞動人民智慧高啊。
這把頭的穿著很怪,腦門上纏著布條子,黑色緊腿褲,手裡拎著煙袋鍋子。
此時雖是傍晚時分,森鐵辦的同誌和火車司機們站場上忙著給火車掉頭。
生產工段那些正兒八經的生產工人都身穿灰色勞動服,腳上穿的是水襪子(類似現在的農田鞋),大部分都是年輕小夥子。
“同誌,整一根。”
而森鐵辦沒有專門的軌道,隻能用起了野路子。
這些人能夠將火車頭撬起來,並且準確擺放到軲轤馬子,無論是力氣還是技術都是一頂一。
看到嘎斯吉普車停下,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活齊齊看去。
俞大飛將胡主任拉到一旁詢問胡廣誌三人的詳細情況,李愛國卻對森鐵的調度方式產生了好奇心。
那小把頭似乎清楚他們的身份,對他表現出了很強警惕心,擺擺手,指指自己的煙袋鍋子。
軲轤馬子是一種簡易鐵道工具。
這裡其實就是一個火車站場,上麵停了七八輛窄軌專用火車頭。
他們身材並不魁梧,力氣卻不小,配合非常嫻熟。
事故調查小組下了車,張新民給雙方做了介紹。
這玩意有四個鐵軲轆,兩根鐵軸分彆將兩個軲轆串在一起,在兩個車軸上還有很重的鐵架子,支撐在兩根軸上,上麵鋪上厚木板,變成一個四軲轆的平車。
隻見三十多個身穿破舊衣衫的工人喊著號子,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用橫杠敲起火車頭,將火車頭的兩頭分彆放在軲轤馬子上。
他熱情地遞出一根煙。
“來自京城的同誌,歡迎,歡迎。”胡主任很熱情的說道。
經過十多分鐘的努力,車頭馬上要靠在軲轤馬子上了,隻需要再用把力,軲轤馬子便能夠完全支撐車頭。
一位頭發花白身材消瘦的大爺扛著撬棍邁步上前,腳卻被石頭絆住了。身子打了個趔趄,撬棍擦著他的腦門子落在了地上,帶下來幾根白發。
車頭一側缺少支撐,突然朝著這邊歪了過來。
事情發生得很快,那幫子小夥子們感覺到肩膀上的重壓加大,肩膀被壓得咯咯作響,幾乎有點難以支撐了。
遠處的生產工人沒有注意到這邊,想要幫忙也晚了。
李愛國一直在旁邊站著,見此情形利落地抄起撬棍,一頭插進火車頭底部,一頭扛在了肩膀上。
原本正在傾斜的車頭瞬間穩住了,車頭被一點一點的被扶正了。
最後伴隨著一陣口號聲,火車頭安穩的落在了軲轤馬子上。
李愛國這套利落的動作,吸引了不少生產工人的注意,隻不過他們看了看小把頭,都沒敢靠近李愛國。
那老生產工人此時還躺倒在地上,李愛國伸手把他拉起來,關心地詢問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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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先生,俺謝謝您了,要不是您,俺非被砸死不可。”
李愛國也鬆口氣:“好懸啊,剛才要是車頭掉下來的話,非得砸倒一片人。”
那小把頭明顯十分憤怒:“砸到人是小事,這火車頭多金貴啊,一百個人也賠不起!”
他走過去揪住老生產工人的衣領子,惡狠狠的說道:“趙老栓,等回了工鋪,看隊長不收拾你!”
趙老栓一把年紀了被一個年輕小夥子揪住衣領子臉色漲得赤紅,想要解釋,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他眼睛中閃爍出的畏懼,讓李愛國想起了,解放前張鋼柱的父親受傷後,躺在床鋪上,麵對軋鋼廠護廠隊那幫狗腿子的眼神。
沒錯,那是一種銘刻在骨子裡的畏懼。
旁邊那些生產工人們看到趙老栓被罵,也個個都瞪著憤怒的眼睛,緊盯著小把頭。
隻是他們似乎忌憚什麼,咬緊牙關攥起拳頭,但是沒敢動彈。
趙新明看到這一幕,臉色有點難堪,卻也沒有阻攔。
這讓李愛國感到很好奇。
解放前工人被人欺負,現在解放了還有人敢這樣欺負工人,那先輩的血不是白流了?!
“你小子乾什麼!”
李愛國看不過眼了,甩掉煙頭,走上去推搡了一把小把頭,“你是現場指揮人員,地上有石頭這明顯是一種安全隱患,為什麼不提前清理?”
小把頭看似氣勢洶洶,其實是個外強中乾的家夥,被推得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瞪大眼抄起煙袋鍋子,就要朝著李愛國夯去。
趙老栓慌忙攔在了李愛國跟前:“把頭,這事兒是俺不對,俺差點誤了大事兒,您彆誤會這位先生。”
趙新明此時再也沒有辦法裝看不到了,快步走過來,板著臉對小把頭壓低聲音說道:“這位是京城來的領導,你要是敢胡鬨,我們林務這邊就通知工鋪隊長。”
小把頭看了看遠處熱情接待事故組的主任,再看看一直緊盯這邊的趙新明,臉上浮現出一絲忌憚。
“這貨是個老山蛙子,要不是俺們得靠著林務,非給你來個砸孤丁不可。”
他並不願意跟李愛國發生正麵衝突,嘴裡嘟囔了一句山裡土話,悻悻的離開了,繼續指揮生產工人們搬運下一輛火車頭。
李愛國拉住趙老栓的胳膊,將他攙扶到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老大爺,你沒事吧?”
“隻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俺是賤命,沒啥大礙。領導先生,真是謝謝你了。
不過俺還很年輕,隻有五十歲,稱不得老大爺,俺姓趙,伱可以稱呼俺為老趙。”
剛才跌倒的時候摔到了小腿,趙老栓一邊揉腿,一邊抬起頭感激的說道。
李愛國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遞過去。
趙老栓看到香煙,受寵若驚,臉色憋得漲紅,堅決要拒絕。
最後張新明說話了,他還才接過來伸出傷痕斑駁的手掌,摩挲了過濾嘴,小心翼翼的彆在了耳朵上。
“還帶過濾嘴的,在工棚裡隻有馬幫山隊長才能抽得起這種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