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傳統的老裁縫,陳方軒可以接受電動縫紉機這種新興事物,卻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
隻是關節處越來越疼了又能堅持多久呢?
這時候,一道俏麗身影闖進了裁縫鋪內。
看到陳雪茹過來,陳方軒皺皺眉頭:“雪茹,愛國不是休息了嗎。你不在家裡好好待著,到鋪子裡乾什麼?”
“爹,您那好女婿要送你一份好禮物。”
陳雪茹從袋子裡取出四個暖寶寶擺在了縫紉機上。
“這是什麼?藥包嗎?”陳方軒看著奇怪的布包,皺起了眉頭。
陳雪茹手腳麻利地撕開紙包,露出黑膠綢包。
“這是用黑膠綢做的.可惜了,這麼好的布,浪費了。”
話音未落,布包抱在手裡,陳方軒頓時瞪大了眼睛。
陳雪茹看到陳方軒的表情跟自己一模一樣,頓時樂了,讓陳方軒將暖寶寶放在腰椎骨處。
持續舒緩釋放的熱量瞬間驅散了關節處的疼痛,陳方軒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這這也太神奇了吧?!”
“神奇吧,這叫做暖寶寶,隨時都可以用,爹,你要是哪裡疼了,就把暖寶寶墊在那裡。”
陳雪茹看到陳方軒眉頭舒展,幸福得笑著說道。
風濕病是老毛病了,陳方軒這些年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法緩解。
現在看到一個小布包,就決絕了,頓時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我這女婿,還真是了不得了!”
陳雪茹揚起腦袋,神情有些嘚瑟。
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的丈夫誇獎呢?
此時的前門機務段邢段長的辦公室內。
邢段長和一杆子段領導已經驗證了暖寶寶的神奇之處。
暖寶寶的生產立刻提上了日程。
隻是邢段長卻皺起了眉頭。
“現在跟部裡麵提交申請,然後走手續的話,至少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
現在天一天比一天冷了,收音機中播報下周就會有場大雪,等暖寶寶生產出來,黃瓜菜都涼了。”
李愛國也清楚這種狀況。
哪怕是鐵道部門這種獨立的小王國,也是要講究一定程序的。
當初生產方便麵的時候,因為餅乾廠瀕臨“破產”,機務段利用餅乾廠生產一種麵條狀餅乾的名義,打了個擦邊球,才能在短時間內生產出方便麵。
後來又補辦了手續。
生產雨傘是委托給了雨傘廠生產,等於是機務段采購商品。
暖寶寶的情況卻有點不同。
後勤處的領導發言道:“要是沒有部裡麵的批準,咱們想要采購機器和原材料,就沒有理由核銷。”
那些機務段的領導也個個都愁眉不展。
眼看著這麼好的東西,不能馬上大規模生產,實在是憋屈。
屋內頓時煙霧彌漫,這些領導們一個抽煙比一個凶。
這時候,李愛國站起身打開了窗戶,笑著說道:“段長,我有個辦法能夠馬上生產暖寶寶。”
“當真?!”邢段長大喜。
夕陽西落。
位於前門機務段不遠處的鐵道二中內響起清脆的鈴聲。
在校園裡憋了一整天的學生們紛紛簇擁著從大門裡奔出來。
他們三三兩兩的有說有笑。
其中有一位留著學生頭的女學生神色慌張的從大門裡擠出來,往不遠處的宿舍區跑去。
她身穿洗的泛白的鐵道工裝,工裝套在身上明顯大了一號,褲腿不得不用皮筋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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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女孩子拉住了她:“周一,今天三班的幾個男生約咱們去溜冰場玩,你去不去呀?”
“蘇小紅,我還得回去撿煤塊,就不去了。”
周一有些著急,但是麵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和鄰居也隻能耐下心來。
“你啊,咱們馬上要畢業了,就要不如工作崗位了,到時候想玩都沒機會了。”
“小紅,我決定考高中了”周一道。
蘇小紅瞪大眼:“周一,你家裡的條件允許你讀高中?”
周一家有八個兄弟姐妹,隻有老爹方老頭一個人有正式工作。
身為最大的孩子,她能夠讀初中已經了不得了。
周一抿了抿嘴道:“我娘現在擱方便麵廠當臨時工,雖然隻是臨時工每個月也能拿三十多塊錢,再加上我爹的工資,日子倒是能堅持。
我每天放學後帶著弟弟妹妹們撿煤塊,也能攢不少錢.讀高中應該不成問題。”
提到方便麵廠,蘇小紅頓時有些鬱悶。
她娘也沒有正式工作,當初方便麵廠招工,她娘看不上臨時工的職位,便沒有報名。
後來得知方便麵廠每個月都發獎金後,想要去當臨時工,人家不招人了。
隻是蘇小紅覺得自己這個好朋友有點心氣兒太高了。
讀高中,就得讀大學,浪費幾年時間,還不是一樣參加工作?
“周一,當朋友的要勸你一句,你看看,你為了攢錢上學,整天穿得破破爛爛的,中午連飯也舍得不吃,值得買?”
蘇小紅有些憐憫的拍拍周一消瘦的肩膀:“女孩子嘛,還不如早早參加工作,然後找個好男人嫁了。”
周一清楚蘇小紅的好意,笑笑:“我跟一個人約好了,將來要讀大學,成為女科學家。”
“跟誰啊?誰這麼壞,竟然敢忽悠你?”
蘇小紅看到周一已經著魔了,頓時生氣的跺了跺腳,咬著牙就要找那人算賬。
周一慌忙解釋:“小紅,千萬彆,那人不知道,是我自己偷偷跟他做了約定。”
蘇小紅:“.”
她有點迷糊了。
“不跟你聊了,從大同那邊過來的運煤車應該快到了,去晚了就搶不到好位置了。”
周一轉過身一溜煙的跑了。
蘇小紅苦笑著搖搖頭。
一個女孩子就算是再利害,將來還不是得結婚生孩子,折騰個啥勁啊。
還不如趁著年輕多玩幾年呢。
蘇小紅轉過身喊上幾個同學快步朝著溜冰場奔去,她聽說那裡有不少大院子弟。
周一跑回了家,弟弟妹妹已經在屋裡等著她了。
周一先是擰開煤爐蓋子,將精鋼鍋坐在了爐子上,往裡麵灑了一把小米。
現在方便麵出口供不應求,方便麵廠的工人每天都得等到六點鐘才能下班。
等母親回來,就能喝上熱乎乎的小米湯了。
這時候,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幾個弟弟妹妹已經拎著籮筐等在了門口。
周一拎上自己的籮筐,揮了揮手:“出發。”
機務段內的蒸汽機都需要煤炭驅動,馬上要下雪了,這陣子每天都有從外地來的運煤車往返。
周一在機務段長大,特彆熟悉這裡的環境,更加清楚運煤車隻有在拐彎的時候,車上的煤塊子才會掉落下來。
而距離機務段不遠的一個扳道站附近,正是一個大轉彎。
周一帶著弟弟妹妹來到大轉彎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孩子在這裡等著了。
運煤車上掉下來的煤塊子沒有燃燒過,價格比煤核高多了。
一籮筐能賣五分錢,所以這裡也成為了撿煤人的必爭之地。
因為搶奪煤塊子,還發生了幾次爭鬥,有人的腦門被敲破了,事情鬨到了機務段裡。
機務段保衛科經過走訪後,把打架的幾個小子叫過去狠狠收拾了一頓,並對家長進行了批評教育。
從此之後,這裡便形成了一個默契的規矩,誰來得早了,就能霸占好地段。
周一耽誤了點時間,隻能帶著弟弟妹妹們站在一段平緩的路段旁。
他們在寒風中踮著腳朝遠處眺望。
嗚嗚嗚.狂吃,狂吃,狂吃
當一輛烏黑的列車冒著黑煙出現在遠處時,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
周一挽起了袖子,做好了準備。
列車呼嘯著從拐彎處駛過,堆得尖尖的車廂上煤塊子四散飛落下來。
這不是煤塊子,是讀書的希望。
周一連忙衝上去,不顧眯眼的煙塵,攥起烏黑冰涼的煤塊子裝進籮筐裡。
在這一刻,這裡充滿了豐收的喜悅。
因為路段不好,周一和弟弟妹妹們總共也沒撿到一籮筐煤塊子。
“姐,估計隻能賣4分錢。”周二有點鬱悶,“下次我再跑快一點就好了。”
周一拍去手上煤灰,揉揉她的頭發:“記住了,火車沒通過的時候,千萬不要靠近鐵軌,知道嗎?”
“知道了”
雖然隻掙到了四分錢,但是周一依然感覺到很滿足。
回家的路上,花了一分錢買了一塊麥芽糖,給弟弟妹妹分吃了。
等回到家的時候,看到母親還沒回來。
周一洗了手,從菜地裡薅了一捆野有菜,切碎了,放在鐵鍋裡翻炒。
大人都說野油菜裡麵有油,不用在放油了,所以機務段的家屬們都喜歡種這種菜。
這時候,屋內發出吱寧的響聲。
周一轉過身看到母親回來了,笑著說道:“娘,您等會,菜馬上好了。”
“又是炒油菜啊。”周大娘放下帆布包接過周一的鍋鏟子說道:“明天娘去買塊豆腐。”
“豆腐.娘,那太浪費了,炒油菜挺好吃的。”周一扭頭看看弟弟妹妹:“你們說是不是?”
“是!”周二,周三,周四聽到豆腐忍不住吞咽口水,但是還是齊聲回答。
周日猶豫了下,正要開口,被周二狠狠擰了下。
周日打個機靈,舉起手說道:“娘,我最喜歡吃姐姐炒的油菜了,姐姐炒的菜最好吃了。”
周母的目光在孩子們充滿菜色的臉上滑過,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你們這幫孩子.”
她深吸口氣說道:“娘也不是寅吃卯糧,今天回來得晚,是因為段裡麵開會了。要組織機務段職工家屬做暖寶寶,每做一個給兩分錢。”
“兩分錢”周二和周三都忍不住瞪大眼,兩分錢能買兩塊麥芽糖了。
周一比較冷靜:“娘,暖寶寶是什麼呀?容易做嗎?”
“這個娘也不清楚,聽說明天段裡麵開會,李大車會親自給家屬們講解。”周母道。
“李大車?”周一問。
“就是發明自卸掛車的那個火車司機,現在你爹和段裡人都稱呼他為李大車。”
聽到李大車的名字,周一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她猶豫了片刻說道:“娘,明天是周末,我也想去參加大會,行嗎?”
“哪能不行呢。要是真能做暖寶寶的話,你上高中的學費就有指望了。”周母眼神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夜鋪天蓋地的砸落在京城上空。
四周一片黑暗。
周家的小屋內亮著昏黃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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